承欢公主并没有问祁烨太多，顶多是关心了几句。
走之前还希望祁烨有时间去见见她。
祁烨口头上说好，可本身就不算自由的祁烨，做什么事都受到局限，自然是不可能见她的。
心知肚明的事情，说出来也不过是自我安慰。
彩星在祁烨辞别时，亲自将他送出了门。
少年走出门，抬手制止：“不必相送。”
话落，祁烨就看向门外等候的人：“走吧。”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彩星很快折返进屋关上门。
“你怎么看？”承欢见彩星回来，问了句。
彩星单膝跪地：“小殿下看起来有点难以堪大任。”
“未必。”听到彩星的话，承欢轻笑。
“殿下这是何意？”彩星不懂。
十一殿下的品性看起来并不好，虽有点小聪明，可这些小聪明想要谋逆堪大任，简直不够格。
“忍辱负重的皇子，能在贤妃娘娘的庇佑下活到十四岁，最后凭借一己之力获取昭帝的青睐，这样的皇子，怎能小觑？
你刚刚只看到了表面，却忘了这件事，真是一时冲动。
谁能在脖子上架着一把剑，还能面不改色？
甚至还反将一军，你当真是小看了长宁姑姑的孩子。
你当年自废一只眼，以身入局就应该知道，你这条命已经给了长宁姑姑，长宁姑姑不在，那位小殿下就是你的主。而本宫不要你的眼，因为自始至终，你的目的和本宫的目的，都是一致的。”
承欢盯着眼前的彩星，面无表情地说。
彩星恍然，她低下头：“彩星不敢忘，第一条命是长宁公主给的，第二条命是殿下看在长宁公主的面上救的，彩星此番任务，应奉小殿下为主，视死如归。”
彩星虽知道如此，可是祁烨的忍辱负重，当真只是他一个人吗？
作为曾经长宁公主的侍女，她在死亡中逃脱，可她的其他同伴为了掩护她离开，全死在祁国的皇宫里。
她负伤拼命往燕国赶，想要将消息带回燕国，让陛下为长宁公主讨回公道。
可当她真正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场两国的合谋。
她被承欢公主所救，忍辱负重多年。
再次踏上这片国都，她又怕身在冷宫里的小殿下，是一个废皇子。
如今再听承欢公主所言，彩星的心里才燃起希望。
燕国皇权已腐败至深，若要拥护新主，只有谋逆一条路。
可燕国的结局只有两个。
要么灭亡和拥护新主登基。
所以燕国的结局是什么呢？
若是后者，小殿下能堪此大任，虽千万人彩星亦往矣，誓死追随。
若是前者，那么她们同燕国一起陪葬。
“回去吧。”承欢轻叹一口气。
彩星站起来走上前扶住了承欢。
可承欢没动，她看向窗外。
街巷上的人，络绎不绝。
人人脸上都溢出笑容，带着幸福。
这是她理想的国家，可这个国的帝王，为了稳固自己的皇权，竟搭上了她姑姑的命。
他虽有功，可就无过吗？
“也不知这样的场景，还能持续多久……”
承欢迈步，同彩星离去。
她是自私的，她也同样可以罔顾人命，替长宁姑姑的孩子谋一个帝王之位。
她怪百姓对异瞳的偏见，怪他们见风使舵，怪这世间的皇权，怪自己生在皇家。
她的母亲曾是侍女，可偏偏有了帝王的血脉，从她出生起，所有人都带着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嘲笑她。
只有长宁姑姑不嫌弃她的出身，甚至教她识字读书。
长宁姑姑说：这世间的人，对女子有太多偏见。可女子若是识字读书，又怎会比男子差？若以后我们真拘束在这后宫里，只谈儿女情长，只听他人闲言碎语，还不如以取悦自己而活。
承欢如今想来，只觉得可笑。
长宁姑姑你可否看到，你所说的有些不切实际。
以取悦自己而活的前提，是建立在淳善上。
他们利用你，算计你，最后再让你万劫不复，甚至连你的孩子都不放过。
所以，以取悦自己而活，简直是麻痹自己成为他人的傀儡。
而她承欢，不愿意成为他人的傀儡，不愿成为皇权腐败再侵蚀百姓的代罪羊。
她本无罪！
＊＊
昭帝是十日后召见了燕国使团，这时候已经八月初了，天气更加炎热。
燕国使团在宴会上，终于道出了此次南下的目的。
昭帝坐在万人之上的位置，沉默不语。
他虽可以纳妾，但人年纪大了，有时候也有心无力。
他讨厌后宫内的争宠，又对燕国的目的做了一定的保留。
最后果然不出所料，昭帝将九皇子推了出去。
承欢得知这个消息，并没有什么意见。
对于她而言，未来的夫君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在她的父皇眼里，她不过是两国联姻的工具。
当她选择南下时，就知道命已经不是自己的。
……
两国再次联姻，普天同庆。
八月中旬，承欢从楚府出嫁，于上次春意楼匆匆一眼，承欢又再次见到了楚姜临。
在锣鼓和唢呐的伴随中，一袭红装的承欢公主，拿着红色团扇，在侍女的搀扶下，往花轿上走。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小将军。
承欢闻声侧眸。
马蹄声在热闹中缓慢停下。
“殿下。”
落入承欢眼里的少年，穿着黑色衣袍，手持一把剑。
时间轮转，他还是没变，同承欢记忆中的一样，一样的意气风发。
凡尘有如此少年郎，应当遨游天地间。
拿着团扇的手紧紧捏着扇柄，承欢轻声问道：“小楚将军为何前来？”
“臣奉旨前来护送九皇妃进宫。”楚姜临看着那抹红色身影，他双手交叠，身子微微欠下，答道。
承欢听此不再作答，而是提步上了花轿。
花轿在锣鼓和唢呐声缓慢被人抬起。
祁国城内的百姓站满了街道。
小将军骑着马，同花轿同行。
红帘被人撩起一角，里面的人轻声问：“小将军还在怪本宫吗？”
“没有。”楚姜临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有，你怪本宫欺瞒你，耍你，让你出丑。”
“既然殿下知晓，何必再问？”楚姜临看着前方。
永远对不上楚姜临视线的承欢，轻笑：“如此，本宫便死心了。”
帘子被人放下，无人看到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白皙的脸庞滑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