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京城中现在平静水面下暗流涌动的局势,孟婵一无所知,不过倒不是因为在江南的日子里与永熙帝接触过多,要费心琢磨帝王心思缘故。
事实上,自打来了江南,独得盛宠的便是往日在宫里也十分受宠的婉贵嫔,永熙帝只带着她参加江南官员的宴席。
孟婵曾听过一些风言风语,所说的便是永熙帝是因为婉贵嫔思乡心切才会下江南的,原本她并不相信这种说辞,若是这样,那么为什么永熙帝还要带着云贵嫔和她?
可现在的一番表现可着实让孟婵觉得,这个传言或许是真实的。
江南自古便多富商巨贾,而又因为其靠海,与外界往来频繁,所以江南地区的首府江宁府是大凉少有的几个不设宵禁的城市之一。
所以尽管今日并非节日,只是个平常日子,在夜晚降临时,此地依然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
两江总督府上的园林中,楚河设下了宴席,并请永熙帝坐在主座。
“有生之年,竟还能得见父亲大人,臣妾当真感激不尽!”婉贵嫔热切地表现着,手中酒杯的酒因着夸张的动作洒掉了大半,她却还说道,“皇上,臣妾敬您一杯。”
说着,她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摇摇晃晃的,仿佛醉了,可这宴席才刚刚开始,而婉贵嫔也不过只喝了一点点不醉人的米酒。
有人皱着眉头,想要站起身来说些什么,可是却被他身边的人给按下了,时间出现了一小片寂静的空白。
在这空白之后,这座府邸的主人楚河才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说道:“皇上再下江南,着实令臣等不胜惊喜。”
“也万分感谢皇上让微臣与清歌团圆。”
楚河与婉贵嫔一唱一和的,好像要把这宴会的方向带向父女团圆似的,永熙帝觉得在这对父女声嘶力竭的表演下,他仿佛是横亘在这二人之间的恶人似的。
他被吵得心烦,也被装模作样得过分的表演看得眼睛疼,还好在楚河之后人的人举杯祝酒说得是国泰民安,并且循规蹈矩到了极点。
永熙帝在心里叹了口气,虽说他来江南是为了某些事而来,而不是为了看这些无谓的表现,但这是个放松的宴席,并不适合去想其他的事。
只是宴会正酣的时候,偏有位小厮慌慌张张地向楚河禀报了什么,让他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
永熙帝有些玩味地勾起嘴角,决定为这场毫无意义的宴席找点乐子,他出声,对这座府邸的主人问道:“遇上什么事了?”
楚河停滞了片刻,才换下阴郁的神情,对永熙帝说道:“无甚大碍,只是些惯常便会无理取闹的刁民在闹事罢了。”
方才被按下去的那个人猛地站了起来,说道:“常听闻楚大人历来是爱民如子的好官,若是百姓执意要闹到楚大人面前,那想必是遇见了什么天理难容之事,楚大人您怎可让门房打发了他们?”
“新上任的江南转运使是特意要让楚大人下不来台吗?”人群中有些细微的声音。
不过楚河还是以如往常一般的和善态度回复了转运使的话,“萧大人虽说的话不假,但,今日皇上在此,怎可容平民百姓在御前闹事?”
“不碍事,不碍事,”永熙帝直接地说道,“朕既然来到民间,就是想看一看民间百姓的常态,楚大人,你便叫那些人进来就是。”
至此,楚河便只好在小厮的耳边交代了些,让那些人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的话,便让人将所谓闹事的百姓请了进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走到永熙帝面前的只有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那女人看上去三四十岁左右,似乎是经历了不少风霜,她身上穿着的都是麻布制成的衣裳,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粗糙的,她似乎是一位普通的农妇。
带着她进来的小厮冲着女人使了个眼色,试图让这个女人知道点好歹,见女人根本不理会他的眼神,才不得不出声提醒道:“坐在你面前的,可是当今圣上!”
女人听了这话,才跪了下去,仿佛永熙帝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似的,她并不在意,说道:“妾身叶徐氏见过皇上。”
而这样的话语,就意味着她只拜了永熙帝,其余的在场官员都不是她跪拜的对象。
永熙帝看了楚河一眼,心中寻思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是怎样才能够在两江总督的府邸门口闹事的?
总督府门前,虽谈不上重兵守卫,但至少本地的知府也该把扰人之人关押起来的。
“只有你一人在门外?”永熙帝开口问道。
“正是。”叶徐氏回答道,她端庄地站在那里腰背笔直,看上去着实不像个整日在田里劳作的农妇模样。
“你为何要在楚府门外闹事?”永熙帝问道。
“妾身并未闹事,妾身只不过有一个问题想问一问总督大人。”叶徐氏不卑不亢地回答道,然后看向了楚河。
永熙帝看见并且也听到了席中的官员们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咦?难不成朕的官员们都知晓什么关于这位妇人之事吗?
永熙帝嘲弄了一下自己无厘头的想法,然后便想要将婉贵嫔唤到身侧来,毕竟,名义上他是为了婉贵嫔下江南的昏君。
他没出声,只是朝婉贵嫔伸出了手,然而,婉贵嫔并未将手搭在他的手上。
他回头看去,婉贵嫔正看着叶徐氏,似乎是因为看得太专注了而没注意到他的手。
那么这样的话,他的爱妃也认得这位妇人了?永熙帝想着。
而这时候,叶徐氏已经将她的问题问出了口,“敢问总督大人,我的女儿呢?”
叶徐氏的话让永熙帝一愣,但她并未停歇,而是继续说道:“我那大女儿被你拐走了也就算了,可我的小女儿呢?她不认得你,也不想与你有什么牵扯!”
永熙帝看向楚河,楚河的额头上渗出了些汗珠,并不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他朝着永熙帝笑了笑,说道:“皇上您看,微臣就说在外面的,定是闹事的刁民,这疯女人说的都是哪跟哪儿的话,微臣都听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