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受用的在那里闭了眼睛听着,听到琏二奶奶之时,不由得鼻腔里冷哼一声:“人家可是乖觉着呢,略微觉着这里摆弄不开了,索性就立刻回去了,登时一个大撒手,哪里还顾得上咱们的死活,不想想都是一个姓王的,难不成离了我就能显出自己多么高贵了?叫我说,还是兜着些好,不帮着自己的姑姑,竟是要去和别人一条心,我倒要看看她今后能得了什么好处,还说什么去平安州帮着打理家事,啧啧啧,去了不要被琏儿气死才是她的造化。”
吴新登家的揣摩着王夫人的意思,在那里笑道:“可不是呢,琏二爷平素就是个爱美人的,府里就见他不着调许多,屋里放着二奶奶和平儿姑娘,都是花朵一样的人物,论谁说不是呢,可是他偏偏要去沾那些有的没的,再放了外任,只怕被女人都迷了眼睛,听说还有那官员要送的。二奶奶在府里就管不住二爷,到了平安州就更不必说了,真真可怜。”
王夫人轻笑一声:“说什么可怜,论起来也是自找的,跟着我果然不好么,且要出去等着打架,人家可都是一家子,会帮着她么,还有那个平儿也不是什么好货,只怕早早的就与她离了心呢,她还傻子似的在那里只觉得自己多聪明似的。”
正说着,就听宝钗来了,王夫人忙叫了吴新登家的退下。
宝钗来至王夫人处,只见鸦雀无闻,独有王夫人在里面坐着低头叹气,佛珠已然放在桌子上了。
宝钗在一旁坐了,王夫人便问:“你是何时来的,可去了老太太那里?”
宝钗说道:“刚刚与母亲过来请了老太太的安。”
王夫人点头叹道:“你可知道一桩奇事?金钏儿忽然投井死了!”
说着,就不由得哭了起来。
宝钗本就是从宝玉那里过来,听袭人悄悄告诉了她的,见王夫人说,遂道:“怎么好好的投井?这也奇了。”
王夫人道:“原是前儿她在宝玉屋里偷了一件要紧的东西,我一时生气,打了她几下,撵了她下去。我只说让她悔过,若是知道错了,过了两天,还叫她上来,谁知她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说出来岂不是我的罪过。”
宝钗叹道:“姨娘是个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她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她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她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王夫人点头叹道:“这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我心不安。”
宝钗笑道:“姨娘也不必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她几两银子发送她,也就尽主仆之情了。”
王夫人道:“刚才我赏了她娘五十两银子,原要还把你妹妹们的新衣服拿两套给她妆裹。可巧只有三丫头新制的几身衣裳。我想你三妹妹看着就要嫁了亲王做侧妃,再拿了她的衣裳给了金钏儿做妆裹,可不就是忌讳了么,之前么倒也不算什么,她与我好,我略说说她几句就过去了,可是如今你三妹妹已然远了我,去与她亲生的姨娘好去了,我再说话就是我这个做嫡母的不见眼色了。因为这么样,我现叫裁缝赶两套给她。要是别的丫头,赏她几两银子就完了,只是金钏儿虽然是个丫头,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儿也差不多,又服侍了宝玉一场,样样都是妥当的。”
王夫人口里说着,不觉泪下。
宝钗忙道:“姨娘这会子又何用叫裁缝赶去,我前儿倒做了两套,拿来给她岂不省事。况且她活着的时候也穿过我的旧衣服,身量又相对。”
王夫人听了心想,倒是难得这样,遂拭了泪笑道:“虽然这样,难道你不忌讳?”
宝钗笑道:“姨娘放心,我从来不计较这些。”
一面说,一面起身就走。
王夫人暗里点点头,心道自家这个外甥女果然是个行事大方得体的,若是宝玉有了她做媳妇,自己就是立时死了也是甘愿了,见宝钗出去,忙叫了两个人来跟宝姑娘去薛府拿了衣裳回来。
见衣裳一时拿了过来,遂嘱咐了吴新登家的叫了那白老媳妇过来,将衣裳与她交割清楚,又暗地里狠狠嘱咐了两句话。
白老媳妇耐不住王夫人的话,又有了玉钏儿的盼头,遂点头应承着出去了。
不过一日,府里府外就都传了那金钏儿原是失足落水,白家亲口说出来的。
不过两日,王夫人便将金钏儿的那一两月例银子合到了玉钏儿头上,另给玉钏儿赏了几件自己年轻时的首饰衣服,玉钏儿赶着过来给王夫人磕了两个头,出去耐不过绣橘们的窜唆,拿出些银子略请了请相好的姐妹,府里都说玉钏儿因着金钏儿投井倒是得了好运气了,面上玉钏儿一丝不显,背地里倒是偷偷的抹了几回的眼泪,回去也与白老媳妇不高兴了两回。
白老媳妇心里也为金钏儿之死叹息,平白死了一个闺女,任是谁又能心里过得去呢,只是如今全家的身家性命都在贾府手里捏着,总不能因着金钏儿一个人和王夫人鸡蛋碰石头去吧,更何况还有王夫人的承诺挡在那里。死了的也就叫她自去吧,活人总是要往前过日子的。
见玉钏儿心里只是放不下,遂在那里安慰了玉钏儿半日。
玉钏儿也是知道父母的难处,耐不过自己伤心姐姐早夭,倒是与母亲纷争了,与白老媳妇相拥着哭了半日,待回府伺候王夫人时,脸上已然是淡然处之,平时该做什么,现在只比以前做的更加妥当。
王夫人倒是暗地里赞叹了玉钏儿的为人行事,果然和袭人一般无二的妥帖乖巧,宝玉有了她们做屋里人,自己将来倒是不愁了,如今只盼着金玉良缘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