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那本应空灵无物的虚空中,胡里口中低吟道:“阴阳二气交融!”
此时在胡里眼中,遍地比他还要高一头的玉米秆仿佛悉数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在他视野中旋转聚集的雾霭气旋。
他深知,这便是阴气,亦称为地脉之气。寻觅龙脉,选定穴位,就是要找到阴气汇集之处的核心位置,以此作为仙逝者的安葬之所。
据古籍记载,亡者入土之后,体内元气与地脉阴气相融生成生机,经由阴阳交泰之道,在幽冥之间悄然影响着生者家族的命运,如此便能庇护后嗣福寿绵延,泽被子孙。
阴宅以供安置祖先遗骨,阳宅则是生者居住之地,由此可见阴阳二气在风水秘术中的至关重要。古人尊称擅长此道之人谓之阴阳先生,其意亦在于此。
至于风水宝地能否真正惠及子孙后代,以胡里的修真见识尚无法断定真伪,但此刻他对阴阳二气之说深信不疑。
“果然是宝地,看来廖昊德确是受惠于祖辈的福祉了……”
望着这片玉米田地上阴阳二气交织的情形,胡里不禁发出一声感慨。虽然跟随着老道士修行至今才首次独立行动,但他早已知晓何种风水方可谓宝地。
此刻,在胡里眼前,不但有凝聚旋转的阴气,更有散逸出缕缕热力的阳气。有些地方阴阳相互交织,暗藏玄机,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和谐共融,构筑出一幅幅神奇景象。
“嗯?脑海中浮现起廖孝鸿,生于乾隆年间。”
“乾隆年间以后,廖昊德曾提及,我国的古玩字画在外域极受欢迎,书斋爱好者尤为钟爱此类读物。”
听到这话,封况心中已有了打算,欲在县城开设一家专门经营古董的店铺。然而作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并无足够的资金。此事最终还得求助于廖昊德。
“一切听从小兄弟安排,谁若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因此,在众人的心目中,廖昊德的话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尤其是封况,更是出言告诫自家几位兄弟,并表现出一副唯胡里是从的样子。
胡里并未谦逊推辞,随手拿起一根玉米秆,在地上指点道:“尔等速将我令你们携带的帆布取来,就放在这儿,还有那儿,需打个地桩,再用帆布搭个遮阳棚……”
这搭建遮阳棚也有其风水讲究,否则可能会无意间破坏此处的地气风水。胡里指明的地方皆是他亲眼所见,没有阴阳二气交织存在的区域。
“原来带这么大一块布料竟是为了这个用途……”
听闻胡里的话,封况等人返回马车旁,抬起了一块巨大的帆布。这是他们特意从村内专办婚丧嫁娶的人家那里借来的,全部展开可容纳四五张宴席之用,单靠一人之力根本难以搬动。
这构筑庇护阵法并无太多世俗技巧,对于几位修炼体魄的青年修士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片刻之后,应胡里所命,一座能遮蔽日精月华的阵法便已设立完毕,其四周通风,仿若与天地自然相融。
布置完阵法之后,胡里又指示众人将停放在马车上的灵柩卸下,这灵柩由顶级杉木精心打造而成,通体不见丝毫虫蛀迹象,原本乃是镇中一位元婴期老者的备用寿材,却被廖昊德以巨额灵石购得,虽不及金丝楠木或紫檀这类神木材质的棺椁珍贵,但在凡俗界亦堪称上乘之作。
将灵柩安放于阵法之下,胡里指向先前所划定的方位线,低声道:“掘地,深四尺,必可见此棺之所在……”
胡里指挥众人挖掘半天,几位青年修士心中已然积压了不小的怨气,但并未言明,纷纷拿起手中的辟尘铁锹开始挖土。不多久,一个长约两丈、宽约一丈的地穴赫然出现在眼前。
挖土的过程中,胡里始终立于地穴之上,仔细观察土壤色泽变化。当他的脚踏碎一块土壤时,声音响起:“停下,不可再挖了……”
“怎么了,胡里师弟?找到了么?”
廖昊德身形微颤,见坑洞已有丈余之深,难道母亲的仙蜕已被寻到?然而环顾四周,并未见到任何棺椁踪迹。
胡里微微点头,俯身拾起一片颜色偏暗的土壤递给廖昊德,道:“廖前辈,请看这片土质,实非寻常泥土,乃棺木朽化遗留之痕迹。”
胡里在跟随山中老道士研习风水秘术期间,不仅熟读各类典籍,更曾多次深入茅山东麓的荒废墓地实地考察,对朽化棺木之状可谓了如指掌。
向廖昊德简要解释一番后,胡里朝正在地穴内的几名弟子高声喊话:“尔等且慢动手,改用手及微型铲具拨开此处泥土,寻找是否有条隐秘线条显现……”
根据腐朽棺木残片的特征,胡里推断廖昊德的母亲当年所使用的棺椁并非选用上等木材制作,多年以来,恐怕早已与周遭泥土融为一体。
“果真有线,嘿,竟然真有一条约一寸粗细的黑线!”
几人在听了胡里的话语后,在地面轻轻拨动,确实发现了一条约一寸左右粗细的黑色线条,而其中胆怯之人顿感毛骨悚然,慌忙丢下铁锹爬出了地穴。
“尔等……”
目睹这一幕,廖昊德气得几乎一口气提不上来,眼看即将揭开母亲仙蜕的秘密,谁知这几个弟子竟临阵退缩,令众多弟子扼腕叹息。
对于不可知的玄妙事物,世人总是心怀敬畏之情,就如同对于仙神与幽冥的传说,尽管无人亲目所见,但内心深处已生出三分忌惮。
念及脚下可能潜藏着先祖遗骸,这几个正值修炼旺盛期的青年修士,心头皆不由得泛起阵阵凉意,纷纷推诿退避,竟无一人胆敢继续下探。
“尔等不愿出手,便由老夫亲自来罢!”
常言道,犬不厌家贫,子不嫌母丑。见众人面露惧色,廖昊德紧了紧衣袖,小心翼翼地滑下土坑——下方可是其亡故母亲的长眠之地,他怎敢轻率跳跃而下,惊扰母亲的安宁。
“廖前辈,弟子愿助您一臂之力……”
胡里口称一语,小小身影随之敏捷下滑,此子夜间曾在墓地栖息,面对白骨早已司空见惯,即便是深夜阴晦亦无所畏惧,何况此时正当朗朗乾坤之下。其他同门师兄弟并未施以援手,反而是这位外来者胡里跃身而下。
目睹自家弟子及外甥皆袖手旁观,胡里却毅然相援,令廖昊德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感动,唇角微动,开口道:“甚好……甚好,胡里,老夫必会铭记你的恩情……”
“长辈,弟子也愿前来助一臂之力……”
封况见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原指望得到廖昊德在美国的老舅资助开设一家法宝商铺,此刻若再不下坑相助,日后此事只怕难以启齿。
“棺椁已然现出端倪,接下来只需徒手将四周泥土扒开,嗯,那黑线之外的地方便可不必理会……”
待封况加入挖掘队伍后,胡里向二人指明注意事项。然而话未说完,胡里忽地瞪圆双眼,直勾勾盯着封况身后,声音颤抖地喊道:“你……你背后有何异物!”
“何事?!”
闻听胡里此言,封况顿时寒毛倒竖,全身毛孔陡然收缩,仿佛屁股上安了火箭助推器般,“嗖”地一下蹿回了地面。
“嘻哈,嘻哈哈……”土坑底部的胡里瞧见封况这一反应,立刻笑得东倒西歪。
“你……你这小子,看我不教训你!”
封况惊魂甫定,扭头望去,只听见胡里的大笑声,方知自己上了他的当,瞥了一眼旁边的老舅,脸上顿时羞红一片。
“罢了,胡里,天色眼看就要昏暗,还是尽早料理完毕回家吧,廖前辈已经安排家人宰鸡备饭了……”
面对胡里的顽皮举止,廖昊德既感无奈又觉有趣,可对方毕竟只是个孩子,他也只得强作欢颜,又是哄又是劝。
“知晓了,廖前辈,此处应为棺椁头部,还请您小心行事……”
胡里收敛玩笑之心,告知廖昊德确切方位后,操起一把小铲,开始向外扒拉泥土。上方的封况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悻悻地再次下到坑中。
“哎,胡……胡里,你看这里……这个……这是何物?”挖掘持续约莫十几分钟后,廖昊德颤抖着嗓音叫了起来。
胡里随声望去,只见在廖昊德的手下,显露出一块泛黄的颅骨,忙提醒道:“乃是一枚头骨,廖前辈,请您动作轻些……”
江南雨泽充沛,加之廖母仙逝之时,所选用的冥器并非修炼者常用的宝椁,年深日久,棺木朽败,雨水与泥土逐渐侵蚀其中,其衣物血肉皆已被岁月销蚀殆尽。
“娘亲,孩儿来看您了,孩儿带着爹爹一同来看您了……”
目睹母亲仅存的骨骼,廖昊德心潮澎湃,悲从中来,一声响彻山林的“扑通”跪倒在湿润的土壤上,虽已年至五十六载,却如孩童般痛哭失声,满脸泥泞,凄然之情溢于言表。
自幼便远离母亲的廖昊德,多年来对母亲的思念,在这一刻汇聚成悲痛的哭声,引得封况及随行众人纷纷黯然泪下,口中呼唤着“舅祖母”,一时之间,四周哀鸿遍野。
“廖前辈,让您见笑了……”过了良久,廖昊德才渐渐止住哭泣。
“廖前辈,无妨……”
胡里的眼眸亦泛起泪光,听着那哭声,他也忆起了自己的母亲,只是他始终不解为何母亲会选择舍弃自己与父亲离去。而无人知晓,这一切是否是因那哭声触动了尘封的情感。
廖昊德的几位年轻弟子闻声响应,相继跳入墓穴,着手整理那些遗留的白骨。一个多时辰过去,整个墓冢被悉数清理干净,所有尸骨均被妥善移至一旁早备好的灵柩之中。
直至一支雕有凤纹的金簪显现,疑团终告破解,不必再有任何揣测——此乃廖昊德之母无疑。廖昊德一眼便认出那是母亲生前的贴身饰品,自己儿时曾亲手为她佩戴过,睹物思人,不禁再次悲从中来。
看着廖昊德久久不愿离去,封况走上前来劝慰道:“舅舅,此时天色已昏,山路崎岖难行,我们尽早回村吧。”
“也好,回去罢……”
鉴于当下的国情,政府对迷信活动的打压力度极大。在收拾妥当母亲的遗骸后,一行人悄然将灵柩重新抬上了马车,一路小心翼翼地回到了村子。
……
封家的夜宴异常丰富,七八斤重的鲤鱼跃于盘中,正待产卵的老母鸡炖得鲜美无比,即便是逢年过节也难得一尝的佳肴,此刻铺满了餐桌。
“胡里,多吃些,别客气……”廖昊德不断地为胡里夹菜,仿佛唯有此举方能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情。
与此同时,坐在同一张饭桌上的封况等人,望着胡里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今日所发生的种种,已经远远超越了他们的认知边界。
胡里毫不推辞,一番风卷残云过后,拍拍圆鼓鼓的小肚子,说道:“廖爷爷,我已经饱了……”
“小胡子,你说……让廖爷爷该如何答谢你呢?”完成父亲临终嘱托的廖昊德,卸下一个重负,整个人顿时轻盈了许多。然而同时,他也欠下了胡里一个难以回报的大恩情——胡里并非行走世间修炼之人,只是一个孩童,而这正是让廖昊德感到棘手之处。
若是依照修真界的规矩,那位擅长风水术数的前辈应得何种酬谢,只需按行情支付便是,然而胡里并非世故的修士,只是一孩童,若是给予的灵石不足,恐怕会被视为欺幼之举,连廖昊元自身也无法说服自己。
然而若赠予过多灵石,廖昊元又觉有违常理。据他所知,在凡人世界中,寻常工匠一日所得也不过区区几枚下品灵石,倘若胡里或是其家人突然得到一大笔,对他们来说,或许非福反祸。
胡里并未深思这其中的复杂之处,听闻廖昊元之言,疑惑地反问:“廖爷爷,您不是答应我师父要帮忙修复山门吗?”
“此事……此乃两码事,小胡子,你有何需求?是需灵石,还是珍贵的修炼材料?”
廖昊元听罢一愣,未曾将此事与修复山门之事相提并论。一则那山门已有同道正在操持,他的花费不会太大;二则在他心中,此事始终是由胡里之力促成,那位道观的老道士并没有做出多大贡献。
见廖昊元面露真诚,胡里歪着脑袋思索片刻,回答道:“那么,廖爷爷,您就再多给我一百枚下品灵石吧……”
“多?多少……一百枚下品灵石?”
廖昊元闻言,险些从蒲团上跌落下来,他万万没想到胡里会提出如此庞大的数额。在他看来,父母共葬之事比起此事更为重要,即便为此付出十万乃至数十万枚下品灵石,他也心甘情愿。
加之如若是在东海或南疆之地,请动一位顶级风水大师,其报酬亦与此相当。胡里提出的条件,令他一时之间感受到极大的心理落差。
察觉到廖昊元的惊讶表情,胡里以为自己索求过高,赶忙怯生生地道:“一百枚下品灵石……是不是太多了?不然……五十枚也可以……”
在胡里的心目中,一百枚下品灵石便是一笔巨额财富,足以为自己、父亲、老道士以及于清雅每人购置一身新的修行法衣。然而书卷之中记载的故事与此毫无关联。
“别说了,小胡子,这些灵石你先收好吧……”
未待胡里继续解释,廖昊元便从身旁的乾坤袋中取出一沓十枚一组的下品灵石,径直递给了胡里。
“这……廖爷爷,太多了吧?”
胡里被这一幕吓得不轻,眼前这厚厚一叠灵石怕是有上百枚了。自己不过帮他寻觅一处适合安置先人的灵地,耗费的时间尚不及半个时辰,何以能得如此丰厚的回报?
“不多,一点也不多……”
廖昊元挥挥手,而后起身提议:“小胡子,随我回家一趟吧,封况,你也一同前来。”
与胡里这般年纪尚小的孩童难以深入交流,廖昊元决定找其父亲面对面交谈,同时也想将自己的感激之情以及刚产生的某些想法告知胡家的长辈。
胡里闻声一愣,旋即把那一叠灵石放入了自己的乾坤袋中,与师父的方位罗盘并置一处,只是此刻在他心中,那些灵石的价值已远远超过了那枚罗盘。
坐在封况驾驭的遁光仙辇上,胡里的内心却多了一份明晰的洞察,原来替人推衍风水、观相卜卦,竟是一件充满“灵石收益”的修行之事?
固然,这样的思绪在胡里心底仅仅犹如一颗初生的嫩芽般悄然滋生。
身为生于新玄黄大世界,沐浴红莲国教化之下,以学习雷震子英勇形象为榜样的一代人,胡里弟子的志向依然是成为一位修真科学家,为祖国的九天十地之伟业贡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