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路上,顾清衍的轿辇里安静极了。
出宫的时候站在轿辇边上的是秦维,而回宫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迎志了。
“皇上,到太和殿了。”
迎志的声音响起,顾清衍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走下轿辇的时候还有些踉跄。
“就在外头伺候吧,朕想一个人待着。”
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顾清衍终于忍不住趴在了桌案上,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秦维......为何偏偏是秦维......
他从记事开始秦维便在他身边了,那时候几乎没有人能看得上他这个襄王世子,连奴才都能来踩他几脚。
是秦维一直护着他,替他挨下了不知多少棍棒和饥饿,最最艰难的时候,他要靠着秦维拿回来的吃食来存活。
可如今真相大白,秦维竟然一直都想杀了他。
那为何不早早动手!
顾清衍觉得自己胸口憋着一大团气,害的母后坠崖,这是他永远无法原谅的。
所以他必须要亲手杀了秦维。
阿衍......秦维他怎么还有脸那样唤自己!
夜色渐渐变深,迎志在外面着急的满头大汗,皇上晚膳都没用,这可如何是好?
迎志终于按捺不住,弯着腰走进了太和殿。
“皇上,夜已经深了。”
此时的顾清衍已经不再是趴在桌案上的模样,而是面无表情的批改着奏折。
“朕不困。”
“皇上,您不能这样不顾惜身子。”迎志跪了下来,“您晚膳都没用,明日一大早就又要上朝,皇上,若是太后娘娘知道了,是会心疼的。”
许是因为迎志提到了姜瑜,顾清衍的眼神变了又变,默默的站起了身子。
“让御膳房准备些简单的吃食送到昭宁宫吧。”
说罢,顾清衍便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朝着殿外走去。
......
“迎志,你胆子不小。”
宫道上,顾清衍不轻不重的话立刻又让迎志本就弯着的腰弯的更厉害了。
“如今都敢直接搬出母后来了。”
自从母后坠崖后,就连凌嬷嬷和万吉都不在他面前提及母后,几乎人人都对母后讳莫如深。
“皇上饶命。”迎志直接跪了下来,“秦......秦公公说,如果皇上不爱惜身子,就提一提太后娘娘。”
看着迎志吞吞吐吐的样子,顾清衍整个人的脸色都在月光下闪着寒意,“他还说什么了?”
“说......说不用避讳提及太后娘娘,皇上很想念太后娘娘的。”
沉默,足足一炷香的沉默。
顾清衍转身改变了行走的方向,直愣愣的朝着秦维的小屋子而去。
平日里秦维作为首领太监,是有一个单独歇脚的屋子的。
屋子几乎没有任何的摆设,看起来跟普通的下人房没有任何区别。
顾清衍抿了抿嘴,之前在襄王府的时候秦维几乎吃住都和自己在一起。
当初他是见过岑海的屋子的,和自己眼前这间似乎一个天一个地。
顾清衍坐在了桌案前,桌案上摆着几本已经发旧的书,显然是被经常翻动,顾清衍轻轻的翻开了这些书,书上的文字熟悉的厉害。
这些都是他刚启蒙的时候最爱读的书。
忽地,一张夹在书中的信封掉了下来,信封的封面上没有任何笔墨,打开信封后,信纸上的内容让顾清衍双眼猛地骤缩。
“阿衍。”
一看到这两个字,顾清衍便攥紧了双手。
“我一直在想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告诉你我曾犯下的错事,最近我几乎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我想,距离你知晓真相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我错的太离谱,当我得知夫人因为我而坠崖的时候,我知道再也无法挽回了。”
“阿衍,对不起。”
信上的字迹同顾清衍印象里秦维的字迹完全不同,怪不得,他查了秦维这么久也查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其实我远比所有人都厌恶前世的我,也更厌恶今生的我。”这几个字的纸间还有泪渍,“如今我无比清楚的认识到了内心,阿衍,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可笑至极。”
“可是阿衍,你要相信,无论如何都总会有人一直爱你。”
信显然还没写完,顾清衍盯着那空白了半截的纸许久才有了动作。
顾清衍一下一下的把信纸撕碎。
“秦维,此后生生世世再也别见了。”
顾清衍走出秦维屋子的时候,胸中的闷气一扫而空,大步流星的朝着昭宁宫的方向而去。
昭宁宫内,顾清衍终于有了饿意,大口大口的喝着粥,填饱了饥肠辘辘的肚子。
躺在姜瑜的床上,顾清衍缓缓闭上了眼睛。
母后,孩儿想明白了。
秦维对孩儿有恩是事实,但背叛了孩儿也是事实,既然如此,便恩怨相抵,再也没有纠葛。
只是母后,都怪孩儿识人不清,害得您坠崖。
棉被下,顾清衍紧紧的抓住床褥,母后,您一定要好好的,待孩儿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就和父王一起去找您。
秦维的尸体连同秦维这个人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在这世间来过一般。
迎志取代秦维成为了顾清衍身边的首领太监,事事处处都极为符合顾清衍的喜好,一场无声的硝烟也就此结束。
荆昭身死的消息也渐渐被放了出来。
京城城门口。
顾清衍搀扶着姜鹤,看着眼前的裴家父女,旁边是装了足足一马车的行李。
“这一次多谢二位出手相救,若非如此,想必此刻我已经在阎王殿了。”姜鹤冲着裴家父女弯了弯腰,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一次我们过来,是报答上一次的恩情。”
裴家家主眼神看向顾清衍,“大庆皇帝,想必我们之后还会再相见的。”
“期待我们的再次见面。”
顾清衍“天真无邪”的笑着,“到时候希望朕能长得再高一些。”
“哈哈哈哈!”
裴家家主大声的笑着,“后会有期。”
身后的裴芷也弯了弯嘴角,“后会有期。”
说罢,父女两人便挥了挥手离开了京城,顾清衍和姜鹤也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几乎同时,背道而向的顾清衍和裴家父女嘴角的笑意缓缓消散。
等到下次见面时,应当就是仇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