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同事，利用今天晚上的时间咱们公司条线开个简单的会议，大家把目前在手的业务和项目做一个简短的汇报，挑重点的讲，不要浪费时间。”
周淼简单的开了头，接着各个客户经理就开始了各自的汇报。
在这个会议里，叶之微再次被刷新认知，公司条线的客户几乎都是政府平台企业，做的业务动辄几亿，和她平常做的几百万的小业务根本没法比。
叶之微之前唯一的一笔上亿的业务就是张景澈安排给零售公司条线每个人的存单质押开银票。她自己的客户，都是中小企业，这种上亿的项目她一个也没有，之前那个还算可以的县域支行的客户也是做了一半被迫交出去了。
所以说公司条线才让人想去，一笔业务带来的收益就已经十分可观，但是这样子的客群，注定新人没办法做到。
所以公司条线的人大都是有各种各样的关系和后台，而郭艾佳被分进去，只是因为凑巧公司条线缺个人跑腿干活而已。
“郭艾佳，是谁让你这么提降息申请的？”
叶之微没想到今晚那个公司老总电话里的主角居然是她的朋友郭艾佳。
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但是却不能发出声音，她听到张景澈语气严厉的质问郭艾佳。
但是郭艾佳没说话。
“增信4000万，利率降100个bp，目前日均存款一万，你们现在做业务都这么做了吗？”
会议对面的人沉默着，没有人敢回答。
“师傅是谁。”
张景澈再次提问，这次没等叶之微回答对面的人就开始说话了。
“张总，是我。”
“这笔业务赚钱吗？”
“不赚。”
“那为什么做？我们是做慈善的吗？”
“是为了完成二季度的普惠任务，客户说想要他们提款的话就要降息，不然不肯提款。”
“那请问你前面都在干什么？需要一个续作的客户降息来完成普惠任务？做业务做到这种程度？”
对面的人又陷入沉默里。
“我希望大家报业务的时候都自己好好算算账，你这笔业务到底有没有报的意义，自己某部分没做好那就请你好好做，不要等季度末利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去补缺口。”
会议室里还是沉默着。
“还有，郭艾佳，说你是新人是和其他老员工相对而言的，你已经来公司条线一年半了，公司条线的考核标准，利率要求，对授信客户的综合收益要求你知道吗？不知道的话你要考虑考虑自己这一年半都干了什么，知道的话还这么提申请那请你反思一下知道的意义是什么。”
“还有有些人，给你新人是让你好好带的，不是让你闭眼安排打杂的，不要抱着侥幸心理安排给新人做灰色地带的事情，再有下次请你走人。”
“下面的人继续汇报。”
叶之微在一边听的大气不敢喘，叶之微知道这种情况一定是郭艾佳的师傅让郭艾佳这么干的，让一个实习生去提降息申请，过了的话她的普惠任务就完成了，没过的话，锅也可以甩给郭艾佳，只是她应该没想到张景澈会在这么个晚上开会复盘这件事情。
叶之微正在盘算着要怎么安慰一下郭艾佳，打电话说这个事情好像有些不合理，郭艾佳并不知道自己和张景澈的关系，所以这种事情除非郭艾佳自己和叶之微抱怨，否则叶之微就不应该知道这次会议的任何信息。
“你说红投可以帮我们化解不良贷款？那意思是让我们给他们增信吗？”
“是的，可以增加点额度，然后他们帮我们化解不良，具体的话可以请他们来咱们行里或者咱们去他们那边聊聊。”
“嗯，他们今年营收怎么样？”
“今年营收还不错。”
“不错是什么？”
“他们今年比去年同期做得好。”
“那是多少，今年多少，去年多少，同期多少？”
“这个具体他还没给我报表，客户只是先跟我这么说。”
叶之微能感觉到汇报这个化解不良的同事是希望让张景澈眼前一亮，却没想到撞到了张景澈的枪口上，领导的问题他一个也没能说明白。
“我希望大家做业务能去把最基本的信息了解清楚，而不是一句他能化解不良，他今年做的不错就行了。怎么不错？为什么要增信，这些不是你们要了解清楚的吗？不然难道碰面浪费时间做介绍吗？双方的碰面是要在了解彼此的基础上沟通我们的方案，去进行优化和改进，而不是去做自我介绍。”
“而且大家不要把所有事情想的太理所当然。他可以化解不良，业务条线就愿意给他增信吗？大家要清楚业务和审批是两个不一样的部门。化解不良审批是好的，但是你拿不出合理的用资需求业务是不会愿意给你增信的。难道你要跟业务的人说他可以帮我们营业部化解不良，所以我们要给他增加信用额度。那么业务会反问你，给你们化解不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给他增信。”
“大家都是这么多年做业务的老手了，我不希望再在大家身上看到如此无厘头无序没有逻辑的汇报，请大家认真梳理自己做业务的思路，把你该了解的东西了解好，我们都不希望接下来的公司会议由我带着你们开吧，所以每个人给我睁大你们的眼睛，做你们该做的事情。”
“都汇报完了吗？”
“在手项目都汇报完了张总。”
叶之微听见了周淼的回答。
“那你们继续吧。”
张景澈说完就退出了会议。
叶之微依然沉浸在张景澈刚刚的长篇大论里，零售公司条线的业务简单，叶之微都没有机会去犯这些错误，要走的路还很长。
但是叶之微清楚的知道，张景澈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非常的有道理，如果在工作里可以按照张景澈说的去落实，那么事情一定会顺利和畅通的。
“有什么想法吗？”
叶之微察觉到张景澈的声线虽然一如刚才低沉，只是里面多了很多温度。张景澈对自己说话和对他们说话真的不一样，是一种不易察觉的情绪上的温柔。
“感觉公司业务真的很复杂，我们零售条线简直太low了，没有含金量。”
“叶之微，所有业务没有高低之分，好的工作习惯一定事半功倍。就像红投这个事情，你一定会了解清楚后才会汇报，不会一问三不知，做事情做到8分和做到3分是不一样的。8分的会提拔，3分的可能被扣了工资还会反问为什么，你一定要做那个8分的人。”
叶之微往张景澈身前侧了一侧，头贴在张景澈的胸膛上，耳边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好的，张总，谨遵张总教诲。”
张景澈起身把人横抱了起来。
“走，去洗澡。”
浴室里叶之微打开花洒调整了一个适合自己的温度，张景澈站在她身旁，身上的皮肤被水淋洒的开始泛红。
“不热吗？”
“不热啊，温度刚刚好。”
“好吧。”
男人原就比女人要不耐热一些，尤其张景澈又高出叶之微那么一大截，叶之微觉得刚刚好的温度，张景澈反而觉得过热了。
于是张景澈选择站在了一旁，静静的看着叶之微在花洒的热气里转来转去。
一只胳膊袭来，把叶之微压在了浴室的墙壁上，前面是热水，后背却贴着冷冰冰的瓷砖，叶之微有一种冰火两重天的割裂感。
卧室的灯只留了一扇床前的小台灯，闪着细碎的不算太耀眼的光，叶之微侧躺着看着面前的小夜灯，她身后，张景澈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她的肚子。
在这种时刻，叶之微有点想要跟他讨论未来，讨论以后，讨论永远，讨论永恒，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因为有些害怕。
第二天，两人起床上班。
两人身穿行服一起出门走向各自的汽车的时候，叶之微心里的幸福感充沛到了顶端。
所谓日出拥抱工作，日落拥抱爱人，这一天叶之微都有了深刻的体会。
叶之微没有去营业部零售开会，她昨天回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这样子去楼上开会好像有一些突然。
于是叶之微就坐在营业部楼下的汽车里，等着送奶茶的小哥到来，跟着小哥一起去柜面。
“哈喽，大家，请大家喝奶茶。”
叶之微跟外卖小哥一起把奶茶放到了监控死角的桌子上，然后用嘴巴无声的跟大家传达，没办法，一楼的监控太多，不能大声喧哗，尤其还是喊大家喝奶茶这种事情。
叶之微放下奶茶笑着跟柜面的同事们微笑打招呼，然后去找主管领移动开卡机，带着一个柜员出发了。
柜员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银行，一路上喝着叶之微给她买的饮料，看着路上的花花草草，蓝天白云，眼里是压抑不住的开心。
“微微，做了客户经理是不是比在柜面舒服多了。”
叶之微认真想了想，虽然现在每个月都有很多指标，但是从自由度和工资上来看，真的是舒服多了。
于是叶之微郑重的点点头。
“我比较看重钱，现在比之前挣得多，所以我觉得做客户经理挺好的。”
“你这样搞得我也想转岗了，但是客户经理任务很多，我怕扛不住。”
“那你就三思，别冲动。”
两个女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一会就到了周奇的公司。
这是叶之微第一次来，周奇的公司在一个工业园的最里面，牌子上是蓝色的大字，看起来是新雕刻上去没多久，透着一股气派和新颖。
周奇看着叶之微开着一辆奥迪，穿着一身职业套装进到公司的时候，惊觉属于两个人的校园时代已经远去了，面前这个干练的叶之微离自己好像颇遥远。
他的办公室里有很大的一束玫瑰花，是昨天跟叶之微确定好上门开卡事宜之后跟花店预定的，花店一早送过来的，新鲜，娇艳，开的热烈饱满。
“周奇。”
叶之微朝着周奇摆手，对于和周奇碰面，叶之微多少还是有一些尴尬的，但是旁边还有自己的同事，这种尴尬被缓解很多。
“啊，不是，周总，我们在哪里开卡啊，现在过去吧，我跟我同事两个人，应该也不会很久。”
周奇还想跟叶之微寒暄几句，没想到叶之微上来直奔主题。
“去会议室吧，我让他们带着身份证过来。”
周奇应该是提前给员工们做了部署，每个人都很配合，除了开储蓄卡，还有信用卡，年轻人还好，完全可以自己操作提交。
可是有些老年人，自己不会扫码操作，开完储蓄卡之后就那么站在那等着。
叶之微忽然觉得丧气，银行的工作什么时候变成了为了营销而营销呢？
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几乎不可能用得上信用卡，可是他们却在这排队等着做申请。这些人好多都是附近村里的村民，文化程度有限，为了银行的信用卡指标需要在他们卡顿的手机里下载手机银行，信用卡的专用app，一遍一遍的在叶之微的指导之下做着人脸识别，设置一个他们输入一次以后就再也记不起来的密码。
这样的意义是什么呢？银行的领导会考虑这些吗？银行的工作不应该是为大众提供便捷吗？这难道是金融服务吗？这些指标的完成真的需要这些“老实”的客户来帮忙吗？
叶之微的心情不可抑制的下落，但是手上指导他们申请的动作却没有停止。叶之微当然不会停止，这是一个完成信用卡指标的好机会，即使不使用，信用卡的发卡数量也会好看，对于营业部，或许这些都有意义。
于是叶之微机械的操作着。
最终叶之微和另一名柜员开了57张储蓄卡，申请通过37张信用卡。
这当然是一个胜利，57张储蓄卡以后每个月都会带来定期的活期存款留存，而37张信用卡也是一个不错的发卡数量，叶之微自己虽然没有信用卡的指标，但是发卡总是会有交叉营销奖励的。
发卡结束的时候，几乎就到饭点了，周奇邀请叶之微和她同事去吃个便餐。
吃的地方离周奇的公司不远，周奇十分绅士的照顾着两个女孩子。因为这份妥帖不是单独给叶之微的，所以叶之微接受起来也多了一份安心。
夹菜，倒水，周奇的体贴备至，柜员受宠若惊，原来客户经理可以受到这种优待。
“不用周总，我们自己来就行，您太客气了。”
叶之微礼貌回应周奇的妥帖照顾。
“都来外面了就不用喊周总了吧，叫我名字就行啊，和大学时候一样。”
周奇说着夹了一筷子香菜炒蛋放到了叶之微碗里。
“尝尝，看看和大学食堂里的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熟稔的语气和内容，听起来像是两个关系密切的朋友，柜员听着对这俩人投去好奇的目光。
“我跟叶经理是大学同学，她在大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吃香椿炒蛋。”
周奇这话说的颇有意思，关系定位在大学同学上，但是又清楚的知道和了解叶之微喜欢吃什么，让外人听来多少有些神秘的色彩和味道。
周奇这么说是有私心的，肯定不能说俩人谈过恋爱，但是又想让别人知道她和叶之微两人关系不一般，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慢慢的渗透和输出。
“你也尝尝呢，看看喜欢不喜欢。”
周奇说着也夹起一筷子香椿炒蛋给柜员送了过去。
张景澈的车路过饭馆的时候在临街的窗口看见叶之微的身影一闪而过，连同叶之微的影子一起的还有上次在展览会上抱着她的那个男人。
走访客户到饭点一起吃个饭，这很正常，而且叶之微还带着柜面的柜员一起。
只是张景澈看着周奇对着叶之微微笑的样子，心下还是多了很多不舒服。
【结束了吗？】
叶之微坐在周奇的副驾驶收到张景澈发来的信息。
【嗯，跟客户一起吃了个午饭，现在回去客户那边收拾东西回行里。】
【今晚回县域支行吗还是明天？】
【没想好，大概率今晚吧。】
【好，我晚上有应酬，你要是回去的话注意安全。】
叶之微坐在副驾上，头倚在汽车靠窗的位置上安静的回复着张景澈的信息，因为对面的人说晚上要应酬多了几分忧伤。
叶之微贪心的想，如果能有男朋友送该有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