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鹊握着剑刃碎片的手一顿。
“当啷。”
骆华意手中的军刀被他随意丢在一旁。
男人伏下身子,死死将她按在怀里,彻底沉默下来。
只剩眼泪无声无息顺着眼尾滑落到辛鹊的颈窝里。
“你都把我骗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做干净一点……把我骗到底?”
骆华意哽咽着声音,一口咬在她锁骨上。
他在这处被世界抛弃的角落,演练了无数遍,将把他利用压榨到没有一丝利用价值的女人,千刀万剐。
仇恨支撑着他一次次复生,一次次重新从血海之中站立起来。
但活生生的辛鹊站在他面前时,骆华意又下不去手。
杀了辛鹊,他靠什么支撑自己活下去呢?
爱时她是支柱,恨时她也是支柱。
他恨她。
恨她薄情寡义,恨她心狠手辣。
恨她轻易骗走自己所有的感情,又将他丢在这处孤寂的地狱之中。
辛鹊不知道自己为了活着向她复仇,和五官王到底血拼过多少次。
他从一开始被五官王轻易虐杀,到最后在堆叠的死亡硬生生搭建出这处扭曲的作战城市。
在一次次的死而复生之中,从飞蛾扑火到能和五官王抗衡。
辛鹊什么都不知道。
她利用完自己,轻而易举抽身离开,只剩他自己困在囚笼之中,被日复一日的仇恨扭曲折磨,不得解脱。
所以他凭什么让辛鹊轻易就去死?
骆华意缓缓闭上酸涩难受的眼睛。
窝囊。
真他妈窝囊。
到现在,他还在给自己下不去手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到现在,他还在希冀能从辛鹊嘴里听到一句解释。
只要你说你也有苦衷……
只要你否认五官王嘴里那些令人作呕的算计……
再蹩脚的借口,他也能骗自己死心塌地的继续去相信她。
恨……实在太累了。
但辛鹊什么都没说。
沉默已经昭示她的态度。
骆华意缓缓松开她。
男人黯淡无光的双眼已经彻底无神,“你连谎言都吝啬啊。”
辛鹊意识传来的撕裂感越来越严重。
她必须马上回到新的审讯方案里。
“骆华意,”辛鹊抓着碎片刺向他的颈动脉,“我没时间陪你演这种感情戏。”
“我眼里从来只有自己的利益。”
在男人放大的瞳孔中,辛鹊被争先恐后涌上来保护骆华意的黑铁荆棘缠绕绞碎。
“怪就怪……”
你非要在单选题里,贪图正确答案之外的选项。
骆华意神情一僵。
他疯了似的去拉缠绕在人偶碎片上的荆棘,但为时已晚。
只有死物。
骆华意颤着手将人偶东一块西一块的碎片拢到一起,一块块翻找下去,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灵魂的影子。
最终,他卸去力气,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声野兽濒临绝境时的吼叫。
无人回应他的绝望。
……
重新睁开眼,辛鹊终于回到自己的具象体之中。
“辛鹊?”应昀强颜欢笑,眼圈通红,不知哭过多久。
他紧紧抓着辛鹊的手,“别怕,别怕……”
辛鹊“……”
她怕什么玩意儿?
四周围了许多警察,警笛声震耳欲聋。
一旁的护士和应昀神情紧张说着什么,辛鹊总算从两人的对话中反应过来自己所处的剧情节点。
她被许家雇佣的黑社会从小镇的早餐摊附近劫走,差一点就被运送出境。
应昀强颜欢笑将辛鹊搂进怀里,“他们带着枪,又试图闯卡……被警察当场击毙了。”
男人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别怕……没人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
“等风声一过,我们马上搬家。”
辛鹊沉默片刻,她适时裸露出一丝无助,趁护士走过来询问她的情况时,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一小串字符顺着她的手心,悄无声息没入护士的衣服中。
将线索铺进审讯方案不易察觉但又能探查到的角落里,引诱监狱按照她的思路侦查下去……
搅浑这场水,她才有翻盘的机会。
辛鹊垂着眼,被应昀护着离开被封锁的现场,头也不抬。
“辛鹊,”应昀端着热汤坐到她的单人床前,“喝一点甜的,有助于缓解心情。”
辛鹊抬起呆滞的双眼看向应昀。
管理员真以为她喜欢上骆华意了?
连这次的中心角色都是仿照骆华意的性格塑造的。
“谢谢,不用。”她推开热汤,“我缓一会儿就好了。”
举动十分符合雇佣兵应激后的孤僻。
应昀眉眼之中露出难以遮掩的担忧。
他随手将汤碗放到茶几上,跪坐到辛鹊床边。
辛鹊看着他捧着自己的手放在他耳边,眼前突兀的闪过曾经骆华意顺从的模样。
辛鹊下意识要抽开手。
“我很担心你。”应昀蹭了蹭她的手心,叹了口气,“太多负面情绪,自己憋着会很痛苦……”
“我知道你只信任自己,但人不是铁打的,总有脆弱的时候……”
“辛鹊,我希望一直依靠你的自己,能短暂成为你的停靠休憩的港湾。”
“我们是夫妻啊……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表面夫妻……但我还是心存一点遥不可及的奢望,哪怕有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
“有那么一刹那,能被你发自内心的认可我成为你的丈夫,我也欣喜若狂。”
辛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人形程序就是加强驯化版的骆华意,走的是温柔刀的路子,句句直逼辛鹊失忆后的精神弱点。
在明面上的所作所为,事事都以辛鹊为先,如果她不是时刻保持警惕,还真容易被温水煮青蛙露出破绽。
她在心底疯狂暗示自己大局为重,现在还不能动手杀人。
最终辛鹊俯身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沙哑,“我知道。”
应昀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沾到辛鹊的衣服上一点。
弄的她更加厌恶。
仔细替辛鹊盖好被子,应昀才关上灯,躺到他那张单人床上。
“睡吧……明天还要去警察局配合调查。”
辛鹊刚闭上眼,就被黑暗之中,疯狂蔓延的荆棘,惊的又睁开眼睛。
她似乎跟骆华意世界中的人偶程序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数据联系。
只要进入睡梦之中就能看到他世界的场景。
那场景有点难以描述。
荆棘林从那座城市生长而出,上下左右前后,像是根系一样,往四面八方蔓延。
骆华意的嗓子哑的不像样,甚至算得上难听至极,他一边喊着谁的名字,一边无头苍蝇似的穿梭在荆棘林中。
俨然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