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麦闻言便是一怔。
开饭馆儿,自然是要请伙计帮忙的,但村东那店面现下还在修整粉刷当中,等一切张罗妥当再说请人的事不迟,没成想这春喜竟比她还要心急。
“请人自是要请,否则单靠我自己,决计忙不过来,不过……”
她试图向春喜解释自己的想法,不料那年轻小媳妇,却是迫不及待地揪着她高声嚷道:“啊呀,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明说了吧,我知道你那饭馆儿肯定就得请人,你瞧瞧我和你腊梅嫂子两个怎么样?”
说罢,从层层叠叠的人堆儿外面又扯进一个人来。
花小麦这才发现,原来腊梅今日也是和春喜一起来的,只是没春喜那等拥来挤去的本事,被挡在了外头,不由得有些好笑,朝二人脸上张了张,抿唇道:“两位嫂子的意思,是想去我那小饭馆儿给我帮忙?你们平日里要照顾家人生活起居,还得带孩子,能腾得出空儿来吗?”
“这不要你操心呀!”春喜拍着心口,不容置疑道,“反正我俩能保证,干活儿的时候就好好干,家里那些琐碎事,半点也不会带到饭馆里去,决计不让你为难。论起厨艺来,我俩自是赶不上你的一根小手指,但洗菜摘菜,端盘子刷碗之类的还不在话下,肯定能帮上你的忙!”
平日闲暇时,花小麦也曾听花二娘提起,说这春喜和腊梅两个,固然是嘴碎喜欢听闲话,但做起家事来,却里外都是一把好手,丝毫不含糊。洗洗缝缝、灶上张罗,样样能拿得上台面。横竖她那小饭馆都是要请人的,与其找两个半大小子来,说话做事还得注意分寸。与他们保持距离,倒不如请这两个嫂子来搭把手,反而诸事方便。
“你说话呀!”春喜有些等不得,就手推了花小麦一把,“这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你若愿意。我和腊梅必定会尽心尽力。单看我们与二荞素日的关系,也不会在那小饭馆儿里给你捣乱;但你若是不肯的,那也没啥。往后咱们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嫂子绝不会恼了你,记恨你的。”
腊梅也在旁直点头:“是啊小麦妹子,你莫要觉得为难,我和春喜都不是小气人哩!”
花小麦环顾四周,见众多围观者皆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便忍不住抿唇一笑,对着春喜和腊梅道:“两位嫂子肯来帮我的忙,我自然求之不得。不知多欢喜,只有些话,咱们得说在前头。饭馆儿平日要做买卖,少不得支使你二位忙前忙后,我年纪比你们小,到时若是……”
“哎呀。你真当我们是那起不晓事的了?这些不要你来说,我们心里都有数的,总之一句话,去了那饭馆,我俩听凭你使唤。啊?”春喜见她多半是肯了,喜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使劲在她肩上拍了一掌,将花小麦砸得一个趔趄,继而便与腊梅相视一笑,大大地舒了口气。
店铺里的两个伙计定了下来,也算了却一桩大事,但花小麦忙到昏天黑地的日子,却才刚刚到来。
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身为一个姑娘家,要经营张罗一间饭馆是何其不易。因为怕出纰漏,就连芝麻粒大小的事,也都得亲力亲为,体力又天然比男人差,家里村东田间三处来回地跑,有时晚上回到西屋,累得胳膊腿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趴在床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虽说开饭馆是她一直以来最重要的愿望,但累得实在太厉害的时候,她也会暗自在心中犯嘀咕。
话说,左右她现在的终身大事也算有了着落了,何必还要将自己折腾成这副德行?万一那饭馆儿开起来之后却无人问津,半个铜子儿也赚不回来,那她如此累死累活,到底是为哪般啊!
没过两天,春喜果然将村外那太平观的老道士请了来,捏着手指头算了半晌,说是八月二十六那日开张,诸事皆顺,最为合适。花二娘将那道士的话当做圣旨一般,花小麦索性便依了她,每天加紧盯着铺面装潢的事体,务求能赶在开张之前,将一切收拾妥当,不要误了时间。
如此便是月余,中秋节过后,村东的铺面终于算是修整周全,只等开张。
花小麦在心中盘算着要在开张那日摆两桌席,将与家里相熟的人都请来,一来感谢他们素日关照,二则指望着人多热闹,好歹能撑撑场面,至于这第三,却是盼能借他们的口,给她这小饭馆做做宣传。
隔壁的潘太公老两口、纸扎铺子的乔雄、与景泰和交好的孙大圣,这些人自是一个也不能少,花小麦想了想,又亲自去了一趟连顺镖局,打算将柯震武、左金香他们也一并请过来。
好吧,她承认自己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某位朋友,好像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这开小饭馆的事,她虽从头到尾没打算让他相助出力,可他连问都不问一声,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吧?
然而去到连顺镖局那天,她却仍旧未能见到孟郁槐的面。
“这小饭馆儿真就打算开起来了?”在听说了花小麦的来意之后,柯震武笑得胡子直抖,“喙,我就说嘛,你这丫头攒了一身做厨的本事,光是每晚摆摊卖面,未免太过可惜,开个铺子,往后我不管几时,想去就能去,这多好?”
说着,又冲大忠等人指指点点,一本正经地道:“我把话搁在这儿,小麦丫头二十六那天开张,咱们镖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跟着我去捧场去!你们这些个猴崽子,平常不是闹腾得很欢实吗?将那股子力气暂且给我憋住了,到了那天,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大忠惯来贪吃,听见说他们一众人等也都能一块儿去,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场便蹦得三丈高,凑到花小麦身边,嬉皮笑脸地道:“小麦妹子,你只管踏踏实实将心搁到实处去,往后你那饭馆儿若是有人捣乱,我肯定第一个帮你出气平事……嘿嘿,我就希望以后我要是去你那儿吃饭,你给我算便宜点,行不?”
“你就是不帮我平事,我也不会乱收你的钱啊!”花小麦笑着答了一句,目光却是半点不曾落到他身上,只管满院子地打量。
柯震武坐在廊下,将她神色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有些忍俊不禁,随手捏了个棍子往大忠身上招呼了一下,笑骂道:“去去去,离小麦丫头远些,凑得这样近,你也不怕挨揍!甚么出气平事,哪里还轮得到你?”
大忠冷不丁挨了一棍子,委委屈屈朝旁边站开两步,莫名其妙地摸头小声嘀咕:“谁能揍我?我这两个拳头可也不是摆设……”
“该干嘛干嘛去!”柯震武又给了他一棍,半真半假地将他轰开了,转而望向花小麦,似笑非笑地道:“找人呀?被我打发去北边啦,都走了一个来月,你不知道?”
原来……是又出门走镖了吗?花小麦挑了一下眉,撇嘴道:“谁找他,我四处看看不行吗?”
“咄,你这丫头,还跟我嘴硬?”柯震武笑不可仰,“郁槐那孩子虽是个口风紧的,与我相处这么多年,凡事却向来不肯瞒我。人早已在我面前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你还死撑?”
说着,又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摇头感叹道:“我一向都说你俩瞧着挺合适,迟早要凑成一对,结果怎样?郁槐那小子,早到了该成家的时候,如今终于动了这份心思,我也能放心啦!”
花小麦向来自认脸皮厚,然被他这样当头当面地笑话,还是难免觉得有点面皮发烫,又嫌丢脸,不愿夺路而逃,于是抬了抬下巴强作镇定,不耐烦地转换话题:“啊呀柯叔,我……我那铺子上还有许多事呢,今儿是硬挤出时间来请您,您就只说二十六那天来不来便罢,拉拉杂杂尽着絮叨这些做什么?”
“怎么不去,不是说了吗?我们连顺镖局的人都去!”柯震武也不为难她,笑哈哈地点头应了,花小麦如蒙大赦,飞快地同他告别,转身跑了出去。
转眼便是八月二十五,当日花小麦连同春喜、腊梅两个在铺子上忙了整整一天,将所有的东西又从头归置了一遍,景泰和与花二娘吃过晚饭后也赶来帮忙。
这小小的店面眼下被粉饰一新,桌椅柜子之类的物件虽都不是贵价货,却干干净净利利整整,使人一踏进去,至少会觉得舒心。
厨房那样重中之重的所在,更是被从头到尾清扫了一遍,连一星儿灰都不见。花小麦楼上楼下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回,确定应是再没半点疏漏,这才长舒一口气,走到柜台边上,将上面那盆迎客松挪了挪。
花二娘说是来帮忙,事实上她如今这般情形,谁敢让她动手?景泰和搬了张椅子让她在门外树下坐了,忙活一阵,见再无事,便也走出去陪她闲聊。
花小麦背对大门口站着,耳朵里充斥着花二娘低低的笑声,冷不丁听见她“哎呀”一声,继而便再无动静,心生疑惑,一回头,就看见孟郁槐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唇角带着一抹几不可查的微笑。
“我是回了镖局才知道你这饭馆明天就要开张,连忙跑回村里,幸好赶得合时。”
坑爹,本来早就能写完的,状态奇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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