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大雨如注。
雨水落到地上的水洼里，溅起一片白色的半透明的水雾。
阿雪收了伞，走进医馆。
之前接待他的白胡子郎中见了她，笑道：“薛少爷，您怎么来了？”
“我听说城外的灾民里发生了疫病，就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说着，又望向几位医官，“这几位是新来的郎中？瞧着有些脸生。”
几位医官认的阿雪，朝她点点头，很快又移开视线。
阿雪如今顶着薛少爷的名头，他们双方之间实在不好有太多交集。
“不是不是，是京城派过来的医官，”白胡子郎中笑道，“是云师爷让这几位大人过来，让我们商量商量，想想该怎么配这药。唉哟，说曹操曹操到。云师爷，这么大雨您怎么来了？”
阿雪寻声抬头望去，只见云泽芝收了伞，站在门边上。
“他们带来的药材估计不太够，我来找你们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对方恰好也朝阿雪望过来。
“灾民里发生的这疫病并不罕见，医书上也有治疗的方子，只是药材里有一味祛寒除湿、防治风寒的‘润心花’，价格稍稍有些昂贵。”
防治风寒？
“那蓝环草可不可以代替？”几乎是一瞬间，阿雪就想起昨晚在鸿融赌坊，秦泓说的关于蓝环草的事情。
“薛少爷也知道蓝环草？”
“略有耳闻。”
“蓝环草确实可以代替。只是这草从山上采摘下来，难以保存，当天就必须用掉。若是当做药引就，更得即采即用。”
原来如此……
阿雪低着头皱着眉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
“不过薛少爷您也不必太过忧心，”白胡子郎中又道，“这几位大人从京城过来的时候，也带了一些‘润心花’，所以暂时还能撑一段时间。”
话还没落音，守在外面的小陶就忽然跑进来：“少爷，我们那边出了些事情。”
屋内几人愣了一下，白胡子郎中立刻道：“薛少爷您去忙吧，药材的事还有我们呢。”
阿雪闻言，立刻告辞离去。
这句话是先前她和小陶约好的，是秦老爷派的人跟踪她到了医馆的信号。
只是从云泽芝身边经过的时候，对方在她的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雨哗啦哗啦地落在地上，打湿了她外袍的一角。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她走的急，对方也急。她走的慢，对方也慢。
阿雪没有回头，只打着伞四处张望。终于像是嗅到了什么似的，脚步一拐，走进了一间酒肆。
“客官，您要点什么？”刚一走进门，跑堂的就笑着迎过来。
“我之前走在街上，好像闻到了桂花酿的味道。”
“哎哟，您鼻子真灵。前几日，我们家的桂花酿才刚刚做好。你要不要来一壶尝尝？”
“那就来一壶，”阿雪把银子往柜台上一放，“对了，给我来间包间。”
跑堂的见了银子笑得更灿烂了，忙道：“哎，好嘞，您跟小的来。”
暖黄的烛光烘干了一点夏末暴雨里的闷热。
阿雪把门关上，坐在椅子上，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秦老爷此人的疑心当真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若是在此时被发现，那也真是功亏一篑了。
她摊开手，手心里的字条已经被揉成了一个小小的纸团儿，边缘被手心的汗浸透，微微化开。
字条上写着：桂香酒肆，午时三刻。
看来云泽芝应该知道她的来意。
窗外的雨滴滴嗒嗒的落着，时间飞逝，一转眼就到了午时三刻。
——扣扣扣。
敲门声如约而至，但阿雪没有立刻开门。
“是我。”
听出了云泽芝的声音，阿雪这才把门打开，且看到对方脸上戴着一个兔子面具。
三瓣嘴，呲着牙，长耳朵。
再往下，面具上画了一个傻兮兮、呆愣愣的笑容。
配合着他之前那副嘴欠毒舌又警惕的模样，她莫名被戳中了笑点，噗哧一下子笑出声来：“快进来吧……噗，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
对方的声音里显然带了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
“没有没有，抱歉。”
但这话显然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因为她说话的时候背过了身子，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
“哼。”
他摘下面具，把面具扔到桌子上，强行岔开话题：“你今天让小陶找我过来，是因为听说了王二的死。”
虽然使用了疑问的句式，但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阿雪点点头：“我怀疑王二的死并非自尽，而是另有蹊跷。所以想来问问云师爷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云泽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
阿雪接过，仔细读过。
“王二死的当天，还被鸿融赌坊催过债？”
“上午催的债，下午他就自尽了。”
阿雪的目光落在纸上。
王二之前就欠了鸿融赌坊好多银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三个月之前他一下子就还清了，又阔了起来。
他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银子，像流水似的使出去，成日都泡在鸿融赌坊里，还勾着一帮狐朋狗友出去吃酒挥霍。并且在不久之后，又再次向鸿融赌坊借了高利债。
阿雪越发肯定了自己先前的推测。
“云师爷，你说会不会是王大娘之前就知道自己会遇害，所以提前留下了证据？还告诉了王二，让他用这些证据自保。”
“所以，你怀疑是王二直接把证据交出去，抵了欠的银子，这样才被杀的？”
阿雪摇摇头：“恰恰相反。王二或许知道些什么，但一定没有足够的证据。”
见云泽芝不解，她又进一步解释：“如果王二手里有足够的证据，他一定会把证据藏起来，用以威胁秦家，以此勒索更多的钱财。秦家或许会对他动手，但一定不是当日。”
“秦老爷此人做事周到谨慎，滴水不漏。若是王二知道了些什么，他一定会怀疑王二有没有把这件事情跟别人说。即便要杀王二，也得确定了哪些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才会动手。”
“所以，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