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迟一言不发的看在外面,随即又把手中的纸契打开,抹去褶皱后放在桌上,他拿起一个杯子压住纸契,也跟着出去了。
“鹤迟啊,怎的出来这么慢,过来,你坐这里。”张金兰对着他招了招手,本想把他安排在孟不咎那桌,奈何已经没位置了,只好把视线转到旁边这桌。
这桌坐的,是江家小辈们,和江家的亲家们。
“不了,奶奶,我突然有些急事,马上就要启程去皇城了,这顿饭就当我吃过了,我先走了,实在对不住,是我失礼了。”沈鹤迟带着歉意说道。
他扭过头看了江福宝一眼,然而江福宝却在跟江如意说话,像是在讨论手上的镯子,并未看向他。
沈鹤迟眉眼间晦暗不明,双拳再次紧紧握住又很快松开。
“什么?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什么事啊这么着急?一顿饭都来不及吃吗?哪能饿着肚子赶路呢,你这孩子。”张金兰愣住。
她虽然心里有数,可她是真的心疼这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娘就被害死了,爹也不疼,现在家里人都死绝了,那么大的宅子就他一个人在住。
想到他走的急,张金兰准备给他带点什么。
“嗯,得马上走呢,奶奶,往后我若得了空,会常回来看您的,那我就先走了,告辞。”沈鹤迟眼里有了泪花,他抱拳说完,转身就走。
张金兰连忙吩咐下人打包一份饭菜,赶在他后头送出去。
沈鹤迟上了马车,饭菜也跟着拿来了。
“老夫人说,您路上多多注意,照顾好自个,别累着自己,去皇城不要得罪人,那里遍地是官,要是被人欺负了,待不下去就回来,总归当个清闲的知县也是好的,这些饭菜记得趁热吃,要是凉了,会坏肚子......”
下人把张金兰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沈鹤迟听。
沈鹤迟心里,着实有些堵得慌。
他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关心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亲情是什么,爱又是什么。
只记得他娘亲还没去世前,总有人惦记着他的身体,担心他饿着肚子,吃不饱穿不暖,可娘亲走后,再也没人这般对他说话了。
“我会回来的,等我。”看着写着江宅二字的牌匾,无声的说了一句,沈鹤迟钻进马车里,食盒被放在他的双腿上。
一打开,浓郁的饭香味直往他的鼻子里钻。
江家的饭菜是世上最好吃的饭菜,哪怕他在江南吃遍无数个馆子酒楼,没有一家比得上的。
除了福宝与人合伙开的那家卖药膳的长寿酒楼以外。
他也去过,只吃了一次就没再去了。
方家认识他,根本不收他的钱。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福宝的呢,大概就是经历了亲娘离世,而亲爹不疼姨娘欺负后,发现有一个女孩竟然愿意告诉他真相,他知道,那话并不是无心说的。
福宝聪慧,从第一次见她起。
沈鹤迟就知道了。
他们本就是同一种人。
沈鹤迟三岁就认识所有字了,可外祖父告诉他,要学会藏拙,在年幼时就扬名的孩子,很少能长大,尤其是家中还有一个姨娘存在。
沈鹤迟牢牢记住这句话,一直到外祖父去世,最后一个疼他的人,也没了。
江福宝从他身边离开时,他嗅到了那股同类的气味。
他们是一种人,本就该在一起。
他会当上大官的,他也会风光回来的,到时候福宝一定会高看他一眼,他要给福宝挣诰命,说不定再回来就是他与福宝成亲的时候了。
奔着这个念想,沈鹤迟离开了连山镇。
而江福宝是在宴席结束后,才知道沈鹤迟饭都没吃就走了。
她对沈鹤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不讨厌但也不喜欢,第一次见面不过是见他可怜,才把真相告诉他,哪怕是冒着被阿奶怀疑的风险。
再无其他。
第二次见面,就闹出不愉快,她也没放在心上,只觉得沈鹤迟对她的感情,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她跟沈鹤迟明明都没接触过多少次,况且,沈鹤迟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得知他已经出发去皇城,江福宝只嗯了一声。
希望他步步高升吧,早日当上大官。
“小姐,你看这是什么,刚才我去堂屋给您取杯子时看到的,被您的茶杯压在下面呢。”
宾客散去,连孟不咎都走了。
江福宝站在院子里,刚要回二进院,就见雪浣端着杯子拿着一张纸出来,着急忙慌的模样,让江福宝停住脚步。
“铺子的纸契?这...”江福宝接过来,一看就愣住了。
这不就是沈鹤迟要送给她的礼物吗?
他没拿走?
这家伙,真是。
江福宝有些无语,这么重的礼,她要怎么还啊。
“小姐怎么了?”雪浣没看,所以不懂。
她只觉得小姐看到这张纸很不高兴。
“没事,往后去皇城时,我还给他吧,把这张纸契单独放在一个盒子里,然后跟其他盒子一起锁着。”江福宝把纸契还给雪浣,抬脚去了二进院。
此时,已经快要离开杞溪县的沈鹤迟,因为路太颠簸,他皱起眉,没再闭眼休息。
脚边已经吃完的食盒翻倒在地。
里面滚出来一个刷了黑漆的小木盒。
很小,只有巴掌大,他吃饭时并未察觉。
沈鹤迟捡起来,打开一看,竟然是银票,每张一百两面额,足足十三张。
“奶奶...”他默默喊了张金兰一声,以为这银票是张金兰塞得,怕他在皇城过的不好。
然而,真正塞银票的却是孟不咎,从沈鹤迟跟张金兰说话的时候起,他就一直注意着,等下人送食盒路过他的身边,他让灵山把这个小木盒放到食盒底部,那里有个夹层。
十三张银票,是他身上所有的钱。
他知道,沈鹤迟一定会留下这张纸契的,但是他拿不出更多的钱了,谁会带上万两银票在身上呢,就这,还是他以备不时之需才揣着的。
皇城的铺子卖的有多贵,他比谁都清楚。
沈鹤迟并未经商,花的钱自然都是他亲爹先前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