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旭朝胖子拿了手机，转头回家。
胖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难受得说不出话。
记忆里发小的背影从没这么颓然过。
他叹着气转身，下一秒听到身后一声粗喘，拳头砸到肉的声音，他再确信不过。
胖子迅速转头，眼见着自己发小被一个带鸭舌帽的男生骑跨在地上，一拳一拳地砸。
“你特么谁啊？！”胖子冲上去一脚踹开那男生，鸭舌帽连带着掀翻在地上，露出一张阴郁愤怒的脸。
“赵凌！？”胖子退了一步，又往前站，气势汹汹，“你特么打何旭干嘛！”
“跟你没关系！滚！”
胖子怒不可遏，“你打我兄弟，怎么跟我没关系！你不是上学期就不念了吗？改行当流氓了？！”
胖子揪着赵凌的衣领提起来，他体格儿比赵凌壮，只是看见赵凌杀红了眼的模样，心里到底有点虚。
不过好歹还有旭哥，二打一不在话下。
胖子挺直腰板，直接就要扬拳头，何旭从地上爬起来拦他。
“不是，旭哥，没事儿吧？拦我干嘛！你脸上都见血了！”
何旭擦了擦嘴角，“胖子，你先回去。”
“我走了，他再打你？”胖子快崩溃了。
“你先回去，我跟他聊点私事，”何旭手落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安抚道，“他再打，我会还手。”
胖子得了这么一句话，莫名还挺放心的。
这两人干过架。
真打起来，赵凌的确占不了上风。
胖子三步一回头地走了，何旭倚在巷口的破墙上，拇指揩了揩嘴角半干的血迹，低着头掏兜，摸了打火机点烟。
“说吧，什么事。”
赵凌晦暗的眼睛盯着那点忽明忽暗红星，几乎是咬着牙，“你让她留下来的是不是？没有你，她可以顺利转学的。”
何旭蹙着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知道她……她一直被向国平猥亵吗？”赵凌嗓子粗粝沙哑，紧攥着拳头，几乎要把手指捏断。
何旭半天愣在原地，直到指关节被烟头烫到也没反应。
赵凌在暗夜里闻到很淡一缕蛋白质灼烧的焦味。
他有点看不下去，夺了何旭的烟扔在地上，一脚踩灭火星，抬头就觉得喉咙一紧，整个人猛地被何旭掐着脖子抵在墙上。
“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报警！”何旭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疯，用的还是被烫焦指关节的那只手。
赵凌双手下了狠劲，还是掰不开他，脸涨得通红，嘶哑地挣扎，“你……你以为我……不想吗？”
颈部的力量渐渐放松，只是何旭的眼神依旧发狠。
赵凌扶着墙疯狂地咳嗽，“咳咳……向国平拿她的裸照威胁我……而且我撞上这事儿的第二天，我奶奶的病床突然被撤了，我爸从外地赶回来，说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何旭几乎整个身子颤抖起来，“没王法了？这世道没王法了？！”
“对，没王法吧？黑暗吧？连心怡都求我只当不知道，她说好暑假就离开这里，她跟我说好的，痛苦只是暂时的，只要离开一中乃至墨海，她就……”
赵凌蹲在地上抱头哽咽，“我不该听她的，我就该跟向国平拼命的！”
何旭感到窒息，不想听下去，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抖着手摸裤兜找手机，“我要报警，我要实名告发他……”
赵凌蹲在地上抬头，“你没证据！我已经吃过亏了，你如果想害了你全家，就试试。”
何旭完全听不进，眼神木然地拿手机解锁屏幕。
赵凌觉得他彻底疯了，扑上去抢他手机，“心怡还在手术台上抢救，你真的想明天看到她的裸照在校园论坛和微信群里满天飞？！”
何旭的手里空了，心也空了似的，两个少年在幽暗的巷子里迷茫对视，脆弱得不堪一击。
良久，久到时间仿佛静止。
“我会找到证据。”
何旭低哑的声音穿凿开静默的空气，在暗巷里盘桓。
-
“进，门没锁。”
化学组的办公室门被缓缓推开，坐在最里面格子间的男人嘬着浓茶抬头，看到来人，愣了愣。
“何旭，怎么了？现在是上课时间吧？”
向国平记得一班这节是数学课，因为紧跟着后面是他的化学课，数学老师喜欢拖堂，他踩着上课铃进教室，每次都能同数学老师打照面，底下学生哀嚎着没时间上厕所，他还会好心地挪出自己的课堂时间让他们去解决。
男孩走进来，四下看了看，“向老师，怎么办公室就您一个？”
“其他老师这节都有课，怎么，你不是来找我的？”向国平挺好奇的。
何旭站到他面前，脸上浮现怪异的笑容，“我来找您的，沈心怡摔成那样，问问您打算怎么赔？”
向国平太阳穴处一根青筋一跳，皱了皱眉，“她给自己太大压力，适得其反，我课也补了，题也讲了，她分数上不去就轻生，遇到这样的学生，我也怕！”
“老师，补课补到床上去，是您的习惯吗？这种补课方法，谁分数提高得了？”何旭吊儿郎当倚着桌板，满脸嘲讽。
向国平拍着桌子站起来，目眦欲裂，“一派胡言！我是人民教师，我对得起我手里这碗饭！”
“何旭，我看你是好学生，不跟你计较，如果下次再不尊敬师长，我会找你家长聊！”
何旭懒洋洋地换了姿势，手肘搁在格子间的挡板上，继续激怒男人，“那我有点怕了，老师要是出手，我家里人保不齐工作都没了，一家子直接在墨海混不下去，毕竟，老师你有这个实力。”
“你放屁！胡搅蛮缠！”
向国平双目赤红，两步上前摁住男孩，将他脑袋压在对面的办公桌上，手却在男孩的工装裤兜里摸起来。
何旭紧张又激动地挣扎，脚踹在向国平的小腿上，向国平咬着牙忍下剧痛，从男孩兜里摸出手机，摁了暂停录音掼在地上，没停下手，继续摸。
“向国平！我草你妈！”
何旭声嘶力竭地挣扎，眼睛红得要嗜人。
向国平的手终于从他右膝的暗袋里伸出来，手上捏着一截精巧的录音笔，朝他笑。
“找到了，挺聪明的小伙子。”
何旭的脑袋依旧被向国平按在桌板上，健壮的中年男人和瘦长男孩的力量差异之悬殊，几乎让他绝望。
“可惜了，聪明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录音笔被向国平随手泡进茶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