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在这里。”
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
顾念之转头一看，竟是舒怀远。
“你？你不是在大本营坐镇吗？”
“刚刚和王爷就有些安排商量了一下，正打算回去。”
舒怀远不由分说，拉着顾念之的手腕。
顾念之回头看向城楼方向，司马曜和其他人还正在下楼。
自己明明一直看着司马曜那边的动静，并未看到舒怀远和他出现在一起过。
为何舒怀远却说自己刚和王爷碰面呢？
来不及细想，舒怀远已经将她拉进逼仄的马道，穿过横七竖八睡着的士兵，七拐八绕，不一会儿，舒怀远将她带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今日出征只是虚张声势，你可知明日是真的要出场作战？”
舒怀远表情严肃，像是在教训自己的手下一般。
“身为士兵，我当然知道。”
“士兵？”
舒怀远气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将气缓缓吐出。
看得出来，他在极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对呀，作为士兵，上战场又有什么奇怪的。”
顾念之装作不懂舒怀远的不满，理直气壮地说着。
“上战场会死人的，你怎可以如此儿戏？”
“别的士兵可以，为何就是我不可以？”
顾念之略微抬高了声量，想要在气势上将舒怀远压倒。
“你小声点。”
舒怀远紧张地环顾四周，伸出手想要捂住顾念之的嘴，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
这一切并没有逃过顾念之的眼睛。
她大胆地问道：“你并不是来见曜王爷的，而是偷偷进的城？——舒将军你还不会是细作吧？”
“你胡说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舒怀远赶紧解释着。
他的确和司马曜见了面，并且对现在的敌我军情进行了分析，制定了最终的计划。
他本以为是司马曜在最后关头决定带顾念之来了鲁南城，但在和司马曜会面即将告别的时候，司马曜突然问了他一句：“顾先生在那边可好？”
由此他才知道，在大本营中莫名其妙不见踪影的顾念之，应该是偷跑了出来。
“那…曜王爷问起我，你是怎么回答的？”
“明日就要首战，曜王爷不可分心，所以我骗他说你在大本营很好。”
“然后你分析后认为我是偷偷来了鲁南，所以和曜王爷告别后，你并没有出城，而是在城里到处找我？你怕明日我死在战场上，曜王爷怪罪于你？”
顾念之觉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
舒怀远看着月光下的顾念之，他心中复杂。
一开始，他感激顾先生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对他的聪慧佩服不已，后来无意发现顾先生原本是女儿身，对这个意外发现的秘密，他感觉到渐渐成了一种负担。
他看向顾念之的目光开始有了不同，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多多少少掺杂了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在里面。
这绝不是一心一意要为舒家报仇讨回公道的舒怀远应该有的情愫。
他一直在这样的矛盾中挣扎着，爆炸案发生时，他那么果断地将舒怀远投进牢狱，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想要借外部的催化，彻底断掉自己念想的想法。
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当看到司马曜毫不犹豫命令他放了顾念之时，他才算是从后悔中解脱出来。
他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是有些畸形的，不正常的。
自己对顾念之产生好感，那是自己的问题，如果说那是错，也是自己的错，可自己却偏偏要让顾念之去付出代价。
知道错了。
但无从弥补。
直到今天。
他希望能让顾念之脱离战争，不要受困。
这场战争，在朝堂上说起来轻轻松松，但只有他清楚，这有多难。
这几个国家都是以游牧为主，吃牛羊肉，饮牛羊奶，身体壮得推都推不动。
大晟地处中原，且不说普通士兵的个子就先要矮上一头，常年以谷物为主食，身子定是没有吃肉长大的更结实。
若真是兵力相近的情况下，大晟并无胜算。
若要以人数取胜，现在的战场又在羌邑境内，太多士兵涌入羌邑，难免会让羌邑王有所误会。
难保他不会产生“前有豺狼后有虎”这样的顾虑。
所以，大晟的兵力，十万几乎已是上限。
真打起来，谁赢谁输未为可知。
更难以控制的，还有朝堂的风向。
所以，这一战，太过复杂，不要裹挟其中才是最好的。
“跟我一起回去。”
舒怀远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不可能。我已经来了鲁南，就一定不会走。”
“我是将领，你是士兵，军令如山，你必须听我的。”
顾念之垂眼，看着眼前的地面，脑子在飞快运转，想着要如何才能继续留下来。
“我有必须待在这里的理由，有我在，司马曜才会绝对安全。”
舒怀远知道顾念之对司马曜的感情。
甚至他对这一点，比司马曜本人还清楚。
当他们这对恋人对彼此性别有顾虑的时候，只有舒怀远清楚地知道，顾念之是以女儿心思爱上了司马曜。
而司马曜所爱的，也并不是以男子身份出现的顾念之，他虽然在这方面迟钝，至今不确定顾念之是女儿身，但吸引到到他的，的确是顾念之无意显露的女子特质。
舒怀远看得比他们更清楚。
“司马曜从小习武，你的三脚猫功夫，保护不了他。”
“舒将军，就当我求你，不在他身旁，我会寝食难安。”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顾念之觉得也没什么必要对舒怀远隐瞒什么，她坦然地继续补充道：“我对曜王爷情根深种，离不开他，还请舒将军对我擅自做主偷溜进鲁南城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舒怀远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寻顾念之，本就只是为了将她带回大本营，让她避开两军交战的场面，没想到为了司马曜，顾念之竟然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我知道战场上血雨腥风，很危险，我有心理准备。”顾念之好歹也看过那么多战争题材的电影，她觉得自己上阵杀敌，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舒怀远眉头紧锁，他知道顾念之将一切想得太简单。
“即便你在战场上没有受伤，那赤红的鲜血喷涌，甚至会喷到你脸上，黏糊糊还带着人的体温，但那个人已经倒在你面前，那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惨况也不是你一个女子能够承受的。”
女子？
顾念之一怔。
舒怀远知道自己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