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歌气的怒而拍桌，苏忱一时不察给惊得一哆嗦。
“他觉得碍眼，那我们镇国公府是为谁守着天下！裴家世代忠良，早在德祖帝时便四处征伐，二十年戎马还乡，去时兄弟七人，归来只剩我外祖父一个。到了高祖帝时，我外祖父带着大舅舅抵御外敌，二舅舅留守京都御前护卫，替高祖帝挡了多少次的明枪暗箭。两代君主哪一个不是对镇国公府信任倚重，恩宠有加。怎到了这一代，竟出了陛下这等猜忌心重，欺软怕硬的子孙，说到底不过是靠着一个忠字在硬压人罢了。”
苏忱听着顾清歌义愤填膺，玩味的挑了挑眉梢。
猜忌心重，欺软怕硬……
想起上辈子他利用皇帝的疑心一路排除异己，后期反水将皇帝软禁内宫，他那毫无半分傲骨的模样，顾清歌总结的倒也尚算贴切。
若是从前苏忱或许还会怒斥顾清歌一句放肆，但眼下府中都是自己的人，还是夜阑人。
顾清歌骂的越狠，没准他们听得越舒坦也说不准，索性静静地分析起来。
“高祖帝当初急病去世，储君悬而不定，后宫子嗣又被残害凋零。凭着灵虚宫的一纸批言，陛下年少继位，本就非嫡非长自身又算不得出色，太后掌权又强势惯了，他一直被压着难免会畏惧强者。”
“德祖帝与老国公同甘共苦是过命的交情，高祖帝也算得上是与你两位舅舅一同长大，亦有总角之情。”
“咱们如今的这位陛下，自小听得便是镇国公府拥兵自重，裴家手眼通天，自然是心有惧意。若是小辈中尽是庸才倒也好些，偏生裴家门风正，你们这一辈哪个挑出来不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
“其实在虎狼关驰援之时，陛下应该就已经动过杀心，但将镇国公府连根拔起他做不到也不敢做。可若是将小辈一个个悄无声息的铲除，让镇国公府后继无人，就容易得多。陛下手下的这些谋臣，倒是不乏有脑子的。”
顾清歌听得心头惊惧，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对镇国公府用那般恶毒的手段。
虎狼关，如果她没去虎狼关，裴亭和会被设伏诛杀死于非命，裴亭康重伤勉强保住一条命，再难上战场。
交战失利，大舅舅被斥责，镇国公府遭受弹压。
中秋夜宴，裴亭安护驾遇刺，命丧宫廷。
镇国公府一蹶不振，后是裴亭言武试高中，镇国公府才缓过来些，但再难有往日荣光。
一直到蛮国大军压境，裴家男儿尽数奔赴战场，却阵前失利，五万大军魂断函谷。
楚听澜一封通敌的文书，皇帝就下旨将镇国公府连根拔起，连妇孺老幼都没有放过。
原来一切的一切早都有迹可循，顾清歌只觉得苍凉，心里像是破了一个大口子呼呼的刮着冷风。
大哥那么聪慧，上辈子定然是看出了陛下的意图，才会拼死护驾替皇帝挡下刺客那染了剧毒的袖箭。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陛下竟然会如此不要脸……
苏忱饮着茶，抬眸之际正看到顾清歌有些失神的侧脸，眼中汹涌的恨意那般明朗，连身子都在惊怒之下微微颤抖着。
苏忱眉心倏地拧在了一起，神色也冷了下来。
太像了，和上辈子顾清歌在断头台前的眼神太像了。
心底忽然有了一瞬间的紧缩，苏忱鬼使神差的伸手将顾清歌的手握紧掌心，微微用了些力。
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传来，似乎将顾清歌周身的冷意驱散了些许。
顾清歌渐渐回过神来望着苏忱带着些担心和审视的面容，移开视线。
她失态了，在什么都不知道的苏忱面前，这样的表现太失态了……
顾清歌勉强扯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重新坐好，任由苏忱拉着手，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
“我只是实在震惊，陛下竟然能阴险至此。”
苏忱微微挑眉，对于顾清歌这样的解释半信半疑，但也不点破。
顾清歌的脸色骤然苍白的厉害，苏忱看着有些拧眉，轻轻捏着顾清歌的虎口，放松顾清歌紧绷的肌肉，宽慰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陛下也未必就真会对镇国公府赶尽杀绝，况且北有蛮国，南有夜晋，都对大显虎视眈眈，疆土还需要镇国公府去守，至少十年之内陛下不会动镇国公府的。”
顾清歌勾唇冷笑，暗叹这哪里是苏忱的猜测，那位皇帝陛下上辈子可不就是这么一步步实施着，将镇国公府蚕食殆尽的吗？
“这可真是为人臣子的悲哀，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若碰上个明主，自是贤君良将绝世美谈。若碰上个昏君，难道当真半分的办法都没有……”
苏忱看着顾清歌黯然惆怅，心情似乎也跟着沉重了下来，只觉得那样明媚的脸上实在不该出现这样哀婉愁绪。
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快开口全当是与顾清歌逗趣。
“其实德祖在位时，为了限制后代子孙昏庸滥为，曾经设置过一个机构名为夜鸢提署，制衡皇权监察百官，只奉夜鸢令行事。德祖帝时夜鸢提署归封疆大长公主节制，朝中百官谨言慎行闻风皆惧。高祖帝时夜鸢提署转为暗线组织，司各国情报。但高祖帝病逝之后，夜鸢提署便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再未现世。没准哪日，这样的组织凭空出世伸张正义，便就是陛下也别想为所欲为了。”
顾清歌听着淡淡扯了扯嘴角，知晓苏忱劝慰她的苦心，安抚一笑。
夜鸢提署的故事，她少时也曾听外祖父讲过。
封疆大长公主亲自统领，雷霆手腕震慑群臣，独立皇权之外尽是巾帼英豪。
但随着时代的流逝，它就像是一个传说一样缥缈又虚幻，至少顾清歌上辈子活了四十几年都没等来夜鸢提署主持正义。
顾清歌似是有些疲倦的趴在桌上，叹息道。
“可惜生不逢时，不然当真想见见封疆大长公主在时，夜鸢提署制衡百官的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