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歌震惊的看着面前素衣素发，未施粉黛仍旧清丽脱俗的美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风月场的传奇。
敲登闻鼓鸣冤，得是什么样的决绝心性才敢如此。
上次进京的举子鸣冤据说领头之人四十板子挨下去，一个大男人愣是去了半条命。
玉林姑娘一介女流施以杖刑自是不雅，可选踏火云作为替代。
所谓踏火云便是自登闻鼓前摆好烧着的火炭，有冤之人从火炭上一路走到宫门口，申冤陈情。
那数十米的距离自火上行走，便就是穿着鞋袜一双脚怕也是要烧坏的。
宫门口的守卫们见有女子敲登闻鼓，已然依律点燃火炭。
人群中有不少风流才子，惜花之人认出玉林姑娘，均是开口劝说。
“玉林姑娘才刚得了百花宴魁首，前途一片光明，这等自伤之举如何使得？”
“是呀，姑娘有什么天大的冤情非要受这样的罪？快些回去吧，这等酷刑如何能受得住？”
“没错，姑娘若有苦楚，我愿替姑娘写状纸讨公道。敲登闻鼓告御状不是闹着玩的，快些回去吧。”
裴亭和悄悄拽了拽顾清歌的袖子，小声说道。
“老六，你说她不会是为了二哥吧？”
顾清歌望着玉林姑娘挺直的脊梁，侧颜冷静尽是从容，心中竟油然生出几分敬意。
听得裴亭和的话，杏眸中透着几分激动，认真道。
“她若当真为二哥做到这般地步，我是定要认下这个二嫂的。”
只见玉林姑娘镇定起身，褪去绣鞋，只着布袜，一刻的犹豫也无，抬脚便踏入火中。
布料接触到火苗发出滋滋的声响，玉林姑娘咬紧了牙，尽管疼的泪意在眼眶打转，也未哀嚎半声。
顾清歌离得近些几乎能闻到皮肉烧焦的糊味，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玉林姑娘双手攥紧裙摆，向上轻轻提起，踉跄着向前。
每走一步都是锥心之痛，未有一丝退却。
汗水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滚落，玉林姑娘下唇都已经咬出了血来。
一众围观的人从最开始的议论纷纷，到如今不认细看，慢慢竟为玉林姑娘加油鼓劲起来。
顾清歌随着玉林姑娘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眼中尽是钦佩与担忧。
裴亭和更是握紧了拳头，声音都哑了。
“若是二哥知道，该得有多心疼。”
玉林似是听到了声音望来，看到裴亭和还不忘颔首安慰，好像更多了股力量愤然向前。
终是走过数十米火海，跌坐在宫门之前，一双玉足已然焦黑让人不忍细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玉林姑娘的身上，等着看究竟是何等的冤情，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做到这等地步。
玉林一路行来，双脚已然痛的麻木，强撑着不晕过去，还要维持体面恭敬跪直，对着宫门方向郑重一拜狠狠磕到地上，额前立时见了血痕。
“民女醉花楼雅姬玉林，百花宴当日遭前定国公世子秦旭轻薄非礼，裴家二公子裴亭康仗义援手，救民女于水火。如今恶有恶报，好人怎能身担污名。民女愿以贱命一条，恳请陛下重查此案，为裴二公子申冤！”
玉林姑娘字字泣血，三个响头磕的额前血红一片。
百花宴排场不小，当日许多人都慕名而去，眼下见玉林姑娘为裴二公子受重刑申冤更是有情有义，已经有不少书生嚷了起来。
“没错，当日小生在场，是那秦旭世子无礼在先，裴将军行侠仗义，怎反要赔上性命？此案论断不公！”
“是呀，若是坏人遭了报应，好人反倒是要抵命，那以后谁还敢做好事了？”
“对呀，再说这裴将军一家为大显浴血奋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见义有为，就算是失手也算事出有因，年后问斩未免太重了些，大理寺怎么断的案！”
人群之中吵闹声渐起，前来负责传信的小太监连忙跑回宫内回禀事由。
皇帝听闻有人敲登闻鼓已经是震惊万分，结果听得又是为了裴亭康之事，气的捏断了手中的御笔。
“世间竟有这般烈性的女人，敢为了裴亭康敲登闻鼓。好啊，真好，朕现在想摘个人的脑袋都这般困难，普天之下还有谁会服朕！”
昭王正好在御书房见驾，听得皇帝如此恼恨，眉心微蹙，低声道。
“陛下，秦旭一案虽然裴亭康确有失手之嫌，但毕竟是秦旭有错在先，辨别案情不能只看法理，也要看人情。一介女流能踏火云，御前申冤，可见其心志坚定。人心如今在镇国公府一边，陛下实不必逞一时之气，失了民心呀。”
皇帝何尝不知道民心重要，按着额角，苦恼道。
“当日也是被裴亭安私调凌云军气的失了理智，但当着百官已然下了判决，金口玉言何能朝令夕改，登闻鼓鸣冤又不得不审，可真是个难题。”
昭王思忖片刻道。
“百官体察上意，不敢多言，况且判决结果是由大理寺下发，百姓们并不知道是陛下亲判。不妨请裴世子入宫商讨，若是世子知趣，陛下卖个面子又何妨。镇国公府虽然功高震主，但大显边关仍需裴家守卫，陛下的目的是收兵权，瓦解裴家势力，而不是和裴家结怨啊。”
皇帝抚摸着桌上的宣纸边缘，拧眉沉思道。
“皇叔的意思是，朕看裴亭安的诚意，来量裴亭康的刑罚。”
昭王轻叹道。
“陛下要学的是制衡，杀一个人很容易，但陛下要看利弊得失，如今显然杀裴亭康是弊大于利的。”
皇帝若有所思，片刻后吩咐冬官儿传旨，派太医救治玉林姑娘，受理此事，并暗中派人请裴亭安进宫。
冬官儿得令立刻前去安排，看着宫内小太监带着太医前来答应受理此案，宫门前一阵雀跃高呼万岁。
裴亭安早已换好世子服饰端坐正厅，手中握着玉佩若有所思，饮冰从外间进来言说宫中传讯。
裴亭安唇角勾起三分冷笑，从手边的三枚令牌中挑出一枚放入袖中，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