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了片刻，看清来人是谁。少女不大在意地移开眼，咬着手中烧饼含糊不清地回道，“好吃啊。”
京城之中，哪还有比谢予那俩手下做出来的饭菜更难吃的？
也不知这人是不是没有味觉，就那清汤寡水的也是吃了这么多年，怕是没见过好的。
这人轻笑一声，“二小姐怕是没见过好的，只一个烧饼便将你收买了？”
少女咬着烧饼的动作一顿。
这话听得她想笑，究竟是谁没见过好的？自己成日吃得寡淡，便觉着这天底下唯此是佳肴是吧？
但她懒得同这人争辩，左右谢明非从来不吃亏，最后讲不过的指定是她。
她拿着烧饼就要走，这人却似乎不肯就这样放过她，“慢着，走什么？”
少女回首，眉眼一弯，“先生不是觉着这烧饼碍眼？学生想着，拿到自己院子去吃，总碍不着先生的眼了吧？”
这人也不接话，倒是抬手从宽大的袖袍里取出一个锦囊丢向她。
林献有些猝不及防，连忙去接，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颗颗扁平椭圆形的花种。
取出一颗，上手光滑，细看有着一定的光泽。这些种子的颜色有些是深棕色，有些是暗褐色，拿在手上，很小一颗。
她还没问，这人先答，“这是海棠花的花种，拿去种吧。”
林献把手中没啃完的烧饼随手递给身后的怜儿，忍不住又垂头看了眼手中的花种，“海棠？是挺好看来着，不过听说很难养活。”
她抬头，脸上带着少见的茫然，“先生给我这个做什么？”
那人看着她，面上的表情叫人看不见一丝波澜，“功课。”
“功……”
这人震惊得话也说不全，只仰头看着眼前人，实打实的诧异摆在脸上，连手中捏着的花种掉下去也未曾发觉。
林献本来觉着她落到谢予手里的这些日子里，这人搞出来的一堆事于她而言已然算是开了眼了。
现下又来个养花的功课，她这下可彻底服了。
她低头将手中锦囊一束，塞到这人怀中，没好气地看着他，“先生，我等是入宫伴读的，不是给你取乐的。”
还想让她养花？真把她当折风、问情给使唤了？
身后有人小跑来，似乎是边跑边说，使不上力气，话说得断断续续的，“二小姐，夫人……”
但她很快就不说了，只发愣地瞧着那边同她家二小姐站一处的人，很快低下头，有些怯生生的开口，“见过谢、谢大人。”
林献才懒得管旁边这人，倒是侧身看向跑来那人，一挑眉，“夫人？”
但似乎很快想到什么，双手环胸，漫不经心，“说吧，她又丢什么了？玉镯？金钗？总不能是她那只稀罕得不行的长命锁吧？哦对，差点忘了，我干的是吧？走吧，祠堂。”
徐氏八成是待在府上太无聊了，成日没事干，就知道折腾她。
她这才回来，又让她给偷到东西了？她真厉害。
闻言，原本忌惮那边还站着个谢予，一句话不敢说的丫鬟猛然抬头，一脸错愕。
二小姐怎么知道她是要说这个？
还有，这些话当着谢少师的面说出来真的好么？
虽说她们素来知晓这些不过是夫人收拾二小姐的手段，大多只是凭空捏造的事儿罢了。
但到底家丑不可外扬啊。
见这人没动静，林献都想上前去把人拽着走了。
愣着干嘛？早点去还能早点搁蒲团上打会儿盹，左右都是睡，祠堂她也是许多年没睡过了，怪想念的。
但有人先一步拽住她。
少女回眸，落入眼中的是那人不大好看的脸色。
林献：“……”她不就是不想养花吗？至于摆这个脸色么？她这一眼，差点吓个好歹。
这人开口，语气有些难得的不悦，“二小姐这话何意？”
少女心中长吁短叹，但到底脸上摆着张笑脸，“行，花是吧，回头入了宫我一天三道水伺候着行了吧？”
何意是吧？谢明非通晓人心，她又没藏着掖着，不愿都要摆到脸上了，竟然还给她拽着，问她何意，她倒想问问这人何意。
行，她妥协了，取乐就取乐吧，左右也就这几个月时间，左右她也摆脱不了这人，她应得的，这是她的命，她认了。
但是！
再不放手让她去睡觉，她会让这人知道，什么叫做这是他的命！
但奇怪的是，她都妥协了，这人却还是不大高兴模样。
林献：“……”心中顿冒无名火。
她把笑一收，懒散的神色之中似乎已经有些不耐，“差不多得了啊，我这已经退步了，且不论总共就休沐三天，我还得写你布置的功课，再就是八成这三天里还要去祠堂抄书，我是真没闲心照顾你那……”
“我没说这个。”
“那是？”
这人走上前，垂着眸子看眼前这人，“什么叫做你干的？”
林献一时没晃过神来，“啊？”
倒是身后那不远处站着的丫鬟颤着身子，有些害怕。
谢予以为这人在装疯卖傻，不想叫他知道，于是很快收回眼，又是那副淡漠的神情，“没什么。”
林献：“……”莫名其妙是吧？
他朝月弥手里抱着的功课抬了抬下巴，又将手中的锦囊摊开，“做功课还是养花，你选吧。”
这人静默三秒，很快从谢予手中夺过锦囊，转手把月弥手中抱着的东西又丢回去，飞快抬头一笑，“先生真是善解人意。”
这人微抬了抬嘴角，语气不明，“是么？不觉得是给我取乐的了？”
林献摆出一副怎么会的姿态，“哪有。”
忽而又扬起抹讨好的笑来，“再说了，即便真如先生所说，那能取悦到先生，也是学生的荣幸。”
*
谢予下了台阶，忽而又往这边看了一眼。
林献以为这人在看自己，忙不迭把收起来的笑又抬出来摆上。
但实则，这人的视线偏了偏，落在林献身后几步的丫鬟身上，只是很快收回目光，接着往外走去。
那头传来这人清冷的嗓音，有若幽泉击石，“二小姐，别把我的花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