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破，朝霞如锦绣般洒落，将远处的山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柳庄庄头站着四人。
终于，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在问情与折风驾车驶来后没多久，又一辆马车驶来。
是小四从路的另一侧驾着来时的马车过来，“二小姐，马车来了。”
顺着声源望过去，裴迁这才想起，他们来的时候也是赶了马车的，只是入庄的路太窄太滑，便下车步行了。
所以其实后来这辆马车二小姐还是让人安排了吧？
他的思绪尚来不及收回，后方的少女从身旁走过，“昭华，你与我一辆车。”
裴迁几乎是下意识开了口，“等一下，那我呢？”
身前已经走出去几步的林献回了头，“自然是与谢先生一辆。”
裴迁：“……”谁？谢予？总感觉与这人共处一车有点心慌。
想通的瞬间，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拦了林献，“二小姐，要不……你去坐那辆？”
面前突然多出来一人拦路，林献抬头看清是谁，听了这话，嘴角微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孤男寡女，共处一车，怕是不妥吧？”
裴迁难得扬起抹讨好的笑，“谢先生与你，乃是先生与学生，共乘一车也算不得有违礼法。”
那方原本等着林献上车的小四听着这话，终于抬头往另外一侧看去。
这位小公子方才说，谢先生？
二小姐的先生？
所以那是……谢少师？
谢少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与二小姐遇上了？
小四暗暗留了个心眼，决定回去之后把这事上报给林致远。
但是现下他还是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免得引起贵人们的注意。
裴迁这话似乎无从反驳，所以林献噙了抹还算温和的笑打量着他，良久，“我方才说的，是你与昭华。”
裴迁挣扎了一下，“……那要不，我坐外边给你们驾车？”
话说到这，小四终于颤颤巍巍开了口，“小公子……您别抢我的活儿啊……”
裴迁还想说什么，忽然间，另一辆马车上的问情跳下车，朝他走来，“我家主人有请。”
他微微抬了头，双眼仔细盯着裴迁，“说是……有事相商。”
*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路上驶着。
前一辆只一人驾车，后一辆车前坐了两人。
前面的车内，昭华犹豫许久，还是开了口，“主人以为，谢少师会与小裴将军说什么？”
阖眼休憩的少女眼也没睁，淡淡回了句，“应当是与他商议裴玄的事吧。”
眉头微蹙，昭华思绪有些远飞。
裴玄的事么？
那日不已将事情说明白了么？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内，裴迁坐得离谢予有些远，“不知谢少师要与裴某商议何事？”
“回京之后圣上会为裴将军与公主殿下赐婚。”
话音落，裴迁满脸错愕看向那人，“公主殿下？”
与公主成婚便是驸马，手中无实权。
这就是谢予所谓的卸权吗？
只是……“我哥应当娶自己喜欢的人。”
而先前开口的人斜睨着他，语气不容置疑，“裴玄的心上人，正是萧若兰。”
“什么？！”
这话是谢予说出的，信服力自然不小，可对于裴迁来说，冲击自然也不小。
他好一阵才缓过来，接受这个事实。
车内沉默半晌，裴迁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谢少师是如何说服圣上，来做靖云之战的督军的？”
车中想起一道意味不明的轻笑，“很难么？”
“只需在京城之中制造点风波，栽赃给敌国，再在圣上面前一报。”
后面的话谢予甚至都不用说，裴迁眼底满是震惊，将话接下，“那么皇上就会认为，敌国是因为我哥将死而变得猖獗。”
毕竟裴玄还没死，敌国就敢派人在京城之中生事，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进而意识到，没有我哥这位大祈战神，祈国不能够震慑他国。”
他心中的震撼已然无法言说，“最后，放弃舍弃我哥这枚棋子。”
因为……还有用。
至少裴玄战无不胜那些年里，从无敌国敢进犯大祈。
而回京之后的圣上赐婚，应当就是谢予给皇上的制衡之法。
既不能杀裴玄，又忧心这人手中兵权过大，更是盛名在外。
那便将公主下嫁与他，不费一兵一卒将其卸权。
皇上认为裴玄届时是圣命不可违，而实际上，公主正是他哥的心上人，又有他这位弟弟接揽兵权，这才欣然接受。
见他似乎想通，谢予淡淡开口，将接下来的话说完，“赐婚之时，圣上会提出将兵权交予你，你应下即可。”
“后面找时机再将手中兵权散出去，便能无恙。”
裴迁压下心中的情绪，抬手冲他道了谢，“多谢谢少师。”
“我说过，不是为裴玄。”
男子淡淡扫过来一眼，却极具威压，“也不是为你。”
闻言，裴迁试探性开了口，“那……多谢二小姐？”
对这话，谢予没回，落他眼中便是默认。
但这也让裴迁心底愈发疑惑，这两人，真的只是普通的先生与学生吗？
能让谢明非费心力去做些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事，从前到现在，也只有一个林献。
那可是谢明非啊，大祈谁人不知，他若出手，便一定会赢。
但他极少出手，似乎对人对事都没什么兴趣，也没什么所谓。
只是……“圣上会为我哥与公主殿下赐婚这事，谢少师告诉二小姐了吗？”
车内久久无人答复。
裴迁原本垂着头，这下也是忍不住往那边看去。
那人靠坐在软垫上，双眸失焦地凝视着前方，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显得深沉。
马车外，微风带着几缕凉意和远处的花香，透过车帘的缝隙悄悄钻进车厢。
然而，他似乎并未察觉，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思绪在脑海中飘散。
瞧见谢予这般，裴迁自然也不好再开口多问什么，只是心底暗自思量。
这是……没告诉吗？
谢大人是怕二小姐喜欢他哥，若是知晓，不会同意这桩事。
还是……单纯的怕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