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迁上门提亲自然不是巧合，也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什么对林献一见倾心、数见定情，那完全就是假话。
要问为什么大清早就拎着东西上门来说要向林献提亲。
话还得从前一天晚上说起。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又多又杂。
好不容易化解了靖云之战的危机，又找到了释兵权的法子，原以为可以松懈下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但那日回朝上殿，赐婚、交接兵权这两桩事一落到身上，便是想不忙也难。
一边要筹备裴玄下月的大婚之事，一边为了不让这人担忧还得认真把军中的事情给解决好。
往日得胜回朝时，根本没有这么多事，裴玄是怎么也找不到他人的。
早在他入京之时便能脱身而去，早早叫上几个狐朋狗友到望月楼去摆上一桌，又或者是去坊间听个小曲，到茶楼去喝口茶，听说书先生说书……
若无事处理，裴玄便会亲自到他常待的几个地方去逮他。
若是裴玄有事缠身走不开，也会遣人到这些地方请他回来。
如今想来，一切依稀如昨。
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白日里他与裴玄带着府里人上街挑了许多成婚要用到的东西。
回到府上，才吩咐人把东西都搬进去，走到前厅连口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又有人来报说是裴玄找他。
手中茶放下，他寻过去，原是因为兵权交接的事要与他多交代些。
这样一通忙活下来，天色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
等到他从裴玄的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夜色如墨，府里早就把灯笼点上了。
裴迁正准备回房歇下，才抬脚要往自己房间走，忽然府上的门房急急忙忙跑来，“小公子，门外来了位昭华姑娘，说是有要事要找您，您看……”
“昭华？”
裴迁脚下步子一顿，对这个消息倒是有些吃惊。
但面上却没什么异样，只是瞧了眼远处的屋子，忽而脚下方向一改，朝着门房跑来的方向走，“走吧，去看看。”
裴府门外，大门紧闭，月色下，一女子独立，怀中还抱着什么。
也不知候了多久，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裴迁走出来看着她，“这大晚上的，昭华姑娘怎么得空来裴府？”
“听裴伯说你有事要找我，不知是什么事啊？连昭华姑娘都解决不了，我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夜色深重，街上几乎瞧不见什么人影，只有零散几家门前还点着灯。
昭华睨了这人一眼，言简意赅道，“进去说。”
眼前这人一袭青衣，发黑如墨，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了个高马尾。
少年今日随人上街挑东西，末了又在书房议事，此刻月华倾下，眉眼间的疲色清晰可见。
“太晚了，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裴府上清一色的都是男丁，姑娘家家的，还是别进去了。
裴迁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把后半句咽回肚子里。
听着这番话，原本抬脚要往里走的人脚下一顿，看着他，很轻地笑了一声，“有些事，你确定要在这儿说？”
这一笑颇有些耐人寻味，就好像只要裴迁回句‘是’，下一刻便会后悔似的。
少年眉峰皱起，到底是迟疑了。
随后抬脚转身，话音落在前方，“那你跟我来。”
*
随手灭了书房的灯，裴玄推门出来，反手将门一关，正欲回房。忽然发现不远处，少年领着一个女子走过。
再往后，裴伯远远跟着，跟了几步也没有再跟了，只是就那样看着两人走远。
见状，书房门前的裴玄冲那边站着的人走了过去，“裴伯，言川身后那位姑娘是？”
冷不丁一声，裴伯先前顾着望前面，没注意裴玄什么时候走到旁边来的，倒是有些被吓到了。
回了神，“哦，那位姑娘说她叫昭华，找小公子有些事要商量。”
裴玄眯了眯眸子，幽幽地望向几乎融入夜色的两道一前一后的身影，意味不明地喃喃道，“是昭华姑娘啊……”
*
进了门，裴迁找了火折子点了灯，将手上的火折子扔在桌上，这才回过头来招呼昭华，“你坐。”
随手将怀中的东西搁在一旁的椅子上，昭华看着裴迁走到桌案后面的太师椅那儿坐下，纠结了半晌，终于是试探着开了口，“小裴将军，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想找你出面。”
从桌上拿了一个物件在手中把玩，烛光下，少年的神情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嗯，你说。”
手不自觉抓紧了身下椅子的把手，昭华有点难以启齿，“那个……”
她语速飞快，一时间说得有些含糊，“你能不能去林府提个亲啊？”
但裴迁还是听清了，起初，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他随口应了句，“行啊。”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少年不可置信抬起头看向她，“等一下，你说什么？”
这道目光太过强烈，昭华选择别过眼去不看，但语气明显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就……你能不能赶明儿去找我主人提个亲……”
话说到最后，声音已经越来越小，几乎快不可闻了。
但昭华几乎是无比清晰的感知到，那抹视线的存在感强烈到不可忽视。
紧接着，少年难以置信的声音在房里响起，“我？去找二小姐提亲？”
裴迁简直快被气笑了，“你是觉着我哥要娶公主，二小姐肯定会伤心，所以就让我去向她提亲……想着安慰她一下？”
“你觉得这有用吗？”
说罢，少年别过脸去，有些别扭地开口，“更何况，我也并不喜欢她。”
原本想等这人冷静些再开口的昭华听见这句话，霎时也沉默不下去了，“我家主人也用不着你喜欢。”
说得好像没人喜欢她家主人一样。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裴迁当真喜欢林献，能不能抢得过谢明非还另说呢。
斜睨他一眼，昭华开了口，“你放心吧，提亲不过是走个形式，别说二小姐绝不可能答应，光是林大人就不可能答应。”
这话裴迁可就不乐意听了，“你怎么知道林尚书不会答应？我这些年随我哥立下过不少功劳，在京中也是小有名气的好吗？”
昭华实在听不下去，迎面就是怼，“那小裴将军是希望林尚书答应这桩婚事咯？”
见他顿时哑口无言的样子，左右气也出了，昭华终于收起先前的姿态，直起身子，认真同他讲起事情来，“提亲这件事只是一个幌子，它没什么实际意义。”
裴迁眸子微眯，表情严肃了些，似乎也冷静下来了，“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