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常年黄沙漫天，这样的影响之下，天色永远都是暗沉沉的，像是蒙了块灰布一样。
说是白日，实则看着也暗，只不过两相较之，白日倒还能视物，勉强分辨而已。
天不大亮的时候，士兵们便已然起身开始练武，阵阵呼喝响震八方十里。
因着谢予走前的命令，那日后折风温情便搬到林献周边的营帐住下了。
从守谢予到守林献，看似好像也没什么改变，左右不过都是护一人安危罢了，却是往日未曾想过的。
到底林献女子之身，行事总有着诸多不便，再加上她除了偶尔去主营议事之外，也鲜少出去走动，两人多是在营帐外唠嗑。
说来也是奇谈。
林献首次去大帐议事的时候，缘于众武将对一介女流的刻板印象，加上林献那副打扮实在像个寻常闺阁里的小姐，又对裴迁的引荐不以为意，纷纷看不起也并不欢迎，甚至想给人一点教训。
但自从她多次进出大帐，给出不错的作战方案，倒没人觉得她前去议事有何不妥了。
在军中住了这么些时日，也能大致从天色推断时辰了。
早在外边响起将士们练武的声响时，林献便被吵醒了。
左右觉着还算早，便随意梳洗一番，转而又坐在床头看书了。
近来梁军形势大好，大祈这边人人发愁。
若是叫昭华发觉这人竟然还有闲心安坐帐内看书，怕是免不了闷火。
只是说来奇也怪哉，往日里这个时辰昭华早便要来请她一同前往大帐议事才是，今日为何迟迟不来？
也不知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大抵是病急乱投医？便是她给不出什么好法子，昭华也要将她请去，哪怕是听一听其余将士的辙，说一说自己对其见解也好。
林献还是头一次发觉自己竟还有定心丸的作用。
只是今日，外头练武的将士怕是都要收兵了，她手上这书都翻过十几页了，仍是不见人来。
心头虽说免不了几分疑惑，但到底也好好坐着看自己的书。
人既不来，她也不必非要跑去问个缘由，索性今日权当给自己放松放松，便不去这议事了。
反正近来一两日也没见议出个什么好结果来。
说来两方交战一直不见有什么好转，若说值得忧心，倒是不知谢明非那边是什么情况。
纤长白皙的手指又翻过一页，她平素里最爱看书，现下却忽然有些看不大进去了。
沉下心来、摒弃杂念，又强撑着看了一页。
不多时，将手中书一合，随手搁在榻上，便要起身出门去。
才掀了帘帐，折风、问情便回过身来打招呼，“二小姐这是要去议事？”
两人已守在林献身旁一两日了，自然晓得她常日里除了议事也没什么请得动她出门。
照她的话说便是，‘出门作甚？我既不会医，也不爱说那些鼓舞人心的话，更没法一同上战场打仗，不如待在帐内看些书，想想有没有什么应对之策’。
从这点上看来，二小姐与他们主人实在相像。
林献实在不像个世家女，见得了大场面，也深知诸多情况下自己究竟该做什么，某种程度上算来，她的行为作风、处事手段比很多广为夸赞的男子还要出色。
“嗯。”
左右她也看不进书，不如去打探打探，瞧瞧现在到底又成个什么境地了。
见她应下，两人自然腾出路来，待她往前走去，这才又跟上。
*
今日议事的时候，所提及的形势和情况，同昨日依然没什么不同，连带着一干将军都不免有些忧心谢明非那边的状况了。
“谢少师若是真的出事，到时候圣上若是怪罪下来，只怕……”
说这话的是齐将军，除却兵法也读过不少旁的书，平素说话的时候就带着一股子其余武将不曾有的儒雅，只是也正是因为见识广些，性子较于旁人倒显得有些优柔寡断。
近日这样形势，帐内的人虽说心里想着这么些事，但到底也没有全然摆到明面上来。
倒不似他，忧虑着，忧虑着，便不觉将心头的话就这么说出来了。
原本还算是糊着一层窗户纸，现下有人率先将这层窗户纸给捅破，开口的人倒是多了，不过也都是各执己见而已。
“这、怕是不能吧？咱们又没逼谢少师去，谢大人自己同意了的，到时候怎么也不怪不到我们这些人头上吧？”
“就怕皇上不认这说法……”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这种情况下不是更该担心谢大人的安危么？怎的还考虑起旁的无关紧要的事来了？”
“就是，谢大人是为了咱们才……你们这样未免就有些令人心寒了。”
“嘿，老胡，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这不就是在担心谢大人的安危么？”
“你这怎么……”
眼看两方就要吵起来，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得了吧，还考虑回京之后会不会受到皇上责罚？谢大人那儿若是没说通梁佑，只怕咱们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个问题。”
他这番话一语道醒梦中人，帐内先前闹哄哄的，现在倒是安静不少。
是啊，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若是谢予那儿出了什么岔子，先不说人数差距，便是粮草日益消耗，他们这可真的很难撑得住了。
周遭从安静到吵闹再到安静，林献却半分不觉，看着有些出神，似乎在想事情。
今日状况较之昨日是越发差了，倒也正常，这样看不见希望的时候，人心难免动荡不安。
早在来时，不外乎能猜到这样的结果。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昭华今日竟然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