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辞跟着堇湛回安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子时。
马车内气氛安静,只听得见马车轱辘滚动的声响。
陆宴辞憋屈,有火却不敢对着堇湛发,堇湛还在生他的气,下午他还跟堇湛保证一定乖乖待在王府等他。
堇湛闭着眼睛假寐,身形随着马车行驶微微晃动,突觉面前光影变暗,他睁开眼,果然见陆宴辞凑得极近的脸庞。
两人靠的很近,鼻尖几乎靠在一起,脸颊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看什么?”
“看哥哥怎么闭目养神也如此迷人。”
堇湛觉得好笑,按住陆宴辞的肩膀推开他,“花言巧语。”
陆宴辞顺势坐在堇湛身旁,长腿大咧咧的敞开。
双手手肘撑住膝盖,整个背弓起一个弧度,墨色束发顺着侧脸滑落在肩旁。
堇湛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陆宴辞的后脑勺和高挺的鼻梁。
他听见陆宴辞沉声道:“不是花言巧语,哥哥在我心中最漂亮。”
“哪有用漂亮来形容男子的?”
陆宴辞又直起身子,转头看向堇湛,“那哥哥是最俊俏的。”
他的眼神真挚又热烈,一股暗火从堇湛心头窜起,蔓延至尾椎骨。
他只觉得全身发麻,喉结滑动一下,“所以,你是否应该解释一下今日的事呢?”
“下午来寻我,为何不说你就是小南夏王?”
明明他有那么多机会提前告知于他,但他没有。
话题转的太快,陆宴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愣了一瞬,嗫嚅着说:“我也是那次被绑架才知道原来我父亲是老南夏王的儿子。那时候夏明宇已经派人去截杀晟琳公主,死了那么多定盛军,我跟贺舒的命都捏在夏明宇手中,我怕你怪我,又怎么敢告知于你。”
“你当时为了两国和平,国民南迁一事本就殚精竭虑,付出了全部心血与努力。而我的故国却是给你造成最大阻力的元凶,我实在......没有办法说出口。”
他也十分两难,一直从中斡旋,他想,若是他能自己解决,那就不要让堇湛忧心。
同时他也想向堇湛证明,他在没有他的地方,也在闪闪的发着光。
他保下了贺舒的命,杜绝了夏明宇数次阴谋,拉夏明宇下台,稳定军心,登上王位。
他终于可以和堇湛并肩。
光明正大,名正言顺。
堇湛喉头酸涩,伸手摸了摸陆宴辞的头,“傻子。”
他什么时候真的怪过陆宴辞,即使当年陆将军给他下毒,图谋兵权,他也从未迁怒陆宴辞。
陆宴辞在他心中,终究是不一样的。
陆宴辞拉下堇湛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哥哥,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呗?”
“唔”堇湛想了想,“看你表现。你还有事瞒着我吗?”
“没了啊。”陆宴辞把玩着堇湛的手指,没有抬头,回答的随意,丝毫没有注意到堇湛变暗的眸色。
堇湛一直想问,当年东都求医时,陆宴辞舍身为他试药一事,但话堵在喉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问,还是不问,陆宴辞大概以为他还不知道吧。
但事关生死,又是关于他,他实在没有办法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心安理得接受陆宴辞的付出。
堇湛想得出神,心中天人交战,陆宴辞听见身旁没了动静,抬起头来,“哥哥,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你为何......”
为何愿意以身犯险,他到底哪里好,值得陆宴辞连命都不要。
若是当时试毒不成,陆宴辞会比他死的还快!
“什么?”陆宴辞不明所以,“哥哥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
堇湛深呼出一口气,挣脱开陆宴辞的手,直视他的眼睛,“当年在东都,你为我以身试药,九死一生。我都知道了。”
“阿辞,为何你永远不说,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何以为报?”
他又为陆宴辞做过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有。
陆宴辞微微睁大眼眸,有些错愕,对于堇湛收回手这个动作十分不满,“谁跟你说的?白亦还是影七?他们话怎么这么多啊......”
白亦:阿嚏,阿嚏!
堇湛,“......”
这是重点吗?这是重点吗!
陆宴辞的思维是不是也太发散了。
陆宴辞注意到堇湛有些难看的脸色,迅速正经起来,“因为是我愿意的呀,又没有任何人逼迫我,我只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你毒发身亡。”
“因为我爱你,我愿意陪你同生共死。这并不需要你知道,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可怜我。”
“没有,我只是觉得......”堇湛突然有些语塞,他的毒舌只针对朝堂上混战,无人敢与之争锋。
但面对陆宴辞,他真诚又固执,没有任何弯弯绕绕,将一颗心都捧到他面前,求他垂怜。
堇湛垂下眼眸,掩下翻涌的情绪和泪意,“觉得,毕竟跟我有关,我有权利知道,我想也有权利不让你试毒。”
如果他当时知道陆宴辞有这个想法,他绝对不会同意。
比起自己毒发身亡,他更害怕陆宴辞死在他面前,他希望陆宴辞长命百岁。
如果他真的不幸身亡,那他会在天上保佑陆宴辞。
陆宴辞哑然,口中的话还未说出来,马车已然行驶到安王府门口,“殿下,王府到了。”
堇湛看了陆宴辞一眼,伸出手,“走吧。”
陆宴辞眼眸一亮,牵起堇湛的手,跟随他下马车。
堇湛的亲随跟在两人身后几步,他是堇湛年底回京时才提拔上来,不认识陆宴辞,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对于夜宴发生的事更是不了解,于是出声询问道:“殿下,是否要给您的朋友安排一个住的地方?”
“不用,他跟我住,你先下去吧。”
“是。”
陆宴辞完全没听堇湛说了什么,眼神死死地盯着堇湛牵他的手。
虽是夜晚,但大庭广众,这是成年后堇湛第一次牵他。
直到堇湛将他带到卧房,点燃烛火,陆宴辞这才回过神来。
看着堇湛打开雕花衣柜在找着什么,他抿了抿唇说道:“哥哥,你知道吗?”
“什么?”
“当年在东都,试药真的好疼。”
堇湛收拾衣裳的手一顿,整个背都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