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口下人递来的酸梅汤,润了润干燥的口舌,肖天佑才把视线转到姜云浅的脸上,苦口婆心地道:“妹子,对待下人切不可和气太过,该训的时候训,该罚的时候罚,你若太和善了,人家却不会当你体恤下人,反会觉得你软弱无能。”
姜云浅蹙着眉头,一脸疑惑的表情望着肖天佑,又盯着两个丫鬟,许久后展颜一笑,“大哥哥说的很有道理,可她们又不是我的丫鬟,打骂训斥也轮不到我呀。真换了是我家的丫鬟,用着不合心卖了就是。”
肖天佑愣了下,这才意识到他似乎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从住到县衙那天起,就把人家县令的家当成自己的家了,把县令家的下人也当成自家的下人来用。
虽然县令的官是小了点,他这样做法是不是不太厚道?可转念一想,那个整天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县令,似乎也没表现出不满吧。
而姜云浅的话却让两个丫鬟生生打了个哆嗦,别看姜云浅说的轻淡的跟春风一般,却比被岐王不重复地骂半个时辰都可怕。
这样的话若是传到夫人耳中,她们的命运可想而知,除了被卖也还是被卖。
先不说她们因错被卖出县令府后,会不会遇到更好的人家。就是外面到处都是灾民,饭都要吃不上了,有几户人家会愿意买人?弄不好再被卖到勾栏院去,她们这辈子也就算是完了。
被岐王骂时,她们还能想着岐王发通火也就过去了,最多就是怪她们没有规矩。可听了姜云浅的话却让她们吓破了胆,就怕事情传到夫人耳中,回头就要把她们卖了。
虽然再买回来的丫鬟要重新教,可如今买人也便宜,府里多她们不多,少她们也不少。
姜云浅却只跟肖天佑说话,连眼角都懒得扫向她们,真当她的虾饺是那么好吃的?虽然她是不在乎几口虾饺,可被两个丫鬟给轻慢了,姜云浅说不气也不可能,至少这样的丫鬟她是没打算再用了。
肖天佑刚解了毒,身子还不耐久坐,姜云浅估摸着时间让肖天佑回屋子继续躺着,她则去给肖天佑煎今日的药。
这副药是姜云浅按肖天佑的身体状况开的方子,每日服用两剂,连服半个月也就好了,虽说一时间肖天佑不能恢复到完好,慢慢养着也没多大毛病。
姜云浅煎药时,两个丫鬟互相推搡着进来,见姜云浅看也没看一眼,双双跪倒在姜云浅的面前,也亏着县衙里下人少,夫人一大早就跟县令去外面施粥了,不然也轮不到她们还能在县衙里好好地待着。
这回她们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岐王认的妹妹别看脸色不怎么像大家闺秀,可骨子里却一点都不比那些养在深闺里,成日就想着勾心斗角的女人差,甚至比她们家的夫人还更像大户人家出来的。
可就她们以貌取人,把这位岐王的妹子得罪了,她们是有多蠢才会认为能得了岐王的眼缘的小丫头会是一般的乡下小丫头?人家之前好侍候,那是压根就没把她们当回事,也就懒得跟她们费话。
如今知道真相了,她们更明白,今日之事一旦传到夫人耳中,她们必是被卖的下场,如今能救她们的也就是这位岐王认的妹妹。
姜云浅睨了她们一眼,本来就没把她们放在心上,这时候也就没有多少感觉,可她在这儿煎药,她们在旁边跪着算怎么回事?
姜云浅不由笑道:“你们跪我做什么?”
其中那个稍年长一些的丫鬟跪爬几步,“姜二小姐,奴婢是春杏,她是我的亲妹子春柳,当初家里遭了难才被卖进府里做丫鬟,这些年在府里侍候夫人,虽说没有功劳,也算兢兢业业。这次得罪了二小姐,都是奴婢姐妹的错,还望二小姐大人不讲小人过,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你们说的这是哪里话?我又没有怪过你们,之前岐王千岁训斥你们的时候,我可有向他告状,说你们不听使唤?说你们偷吃虾饺?”
春杏、春柳听了更是哆嗦不停,心里却忍不住暗骂,虽然你没告状,可就那一句不听话的丫鬟买了就是的话,就足够她们吃不了兜着走了。
而且,她对她们说没跟岐王告那些状是怎么个意思?难道是提醒她们再缠着她就要去告状不成?
春柳还想再求,春杏却拉了下她的袖子,“姜二小姐,虾饺是奴婢吃的,春柳为此也劝过奴婢,是奴婢一意孤行,怨不得别人,姜二小姐若要怪罪就怪罪奴婢,与奴婢的妹妹无关,还望小姐能。”
姜云浅有些意外,想不到这个春杏倒是个有担当的,还是个护妹心切的,对她的印象也好了几分。
春柳见春杏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也急着上前一步,“不关姐姐的事,是奴婢饿的狠了,姐姐心疼奴婢,才会把虾饺拿给奴婢吃,姐姐一口都没吃,都是奴婢吃的。”
姜云浅心里叹口气,不管这姐妹如何势力,却是姐妹情深,虽然有错也不像之前那样让人讨厌,只是错就是错,罚与不罚也轮不到她来管,今日她或许可以替她们跟没见过面的县令夫人求情,可她们若是一直不改,或是心存侥幸,将来会不会变本加厉?
反正她是不会替她们求情,谁心里都有一杆秤,怎么处置她们还是县令夫人的事,最多她不落井下石就是了。
午饭姜云浅是跟肖天佑一同吃的,很简单的粥和小菜,最好的就是两个白面馒头,姜云浅和肖天佑一人一个。
见肖天佑吃的很认真,也很香甜,知道岐王果然已经不是前世认识那个岐王了,就是这辈子刚认识时,岐王对吃食都有些挑剔,哪能想到他还有就着粥和咸菜吃馒头的一天。
在听肖天佑说起外面百姓只能喝粥,他却能吃到馒头,已经很奢侈时,姜云浅有意把昨日给他带了卤肉,最后却迫于安危扔给灾民的事一说,肖天佑果然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这些,你其实不用对我说!”
看他那把馒头当肉啃的架式,姜云浅心里就好笑,同时也确定,连岐王都只能吃馒头和稀粥,她那个被偷吃的虾饺还真是够珍贵的,虽然不能帮春杏春柳求情,虾饺的事她也没打算说了。
王北王南今日一整天都没见人,问起时肖天佑只淡淡地道:“去了方仕衡那里。”
可瞧着岐王眼里的不情愿,显然是对方仕衡不待见的,想到之前王南曾说起过,肖天佑一见方仕衡就像八字不合似的,姜云浅也没办法,不过前世方仕衡就与岐王府关系不错,这辈子瞧着也是合作关系,应该不会拆台。
晚上,县令同夫人回来,不出意外的姜云浅身边的丫鬟换了人,也没人跟她说起春杏春柳的事,她也懒得去打听。
新换的丫鬟叫如意,十三岁,据说是府里新买来的丫鬟,做事有些笨拙,端个茶都能烫到自己的手,人倒是朴实,姜云浅也没什么要求,很多事她自己就能做了,又不是真正的娇小姐。
初时如意听说这位姜二小姐一来就害得春杏春柳被夫人责罚,从一等丫鬟降到做重活的三等丫鬟,心里对这位难侍候的姜二小姐又惧又怕,可在姜云浅的身边待了两天后,发现这位姜二小姐也没别人说的那么刁蛮任性。
如意本来就是新买来的丫鬟,规矩什么的还没学好,人又是活泼的年纪,一来二去在姜云浅面前话就多了些,姜云浅也不管她,反正一个人在县衙里闷的慌,就当多了个玩伴。
虽然县令夫人总是来找姜云浅喝茶,可里面巴结的成分太多,而且对这个平日除了常花吟诗就围着夫君转的夫人,姜云浅也没多少共同话题。
说医术,县令夫人听不懂;说为妻之道,姜云浅的年纪又不适合,可以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大多时候就是喝闷茶。
最后也知道两人气场不合,县令夫人也不总来找罪受同时也给姜云浅罪受,每日只是过来关心一下姜云浅的饮食起居,就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
过了三日,肖天佑的身体大好,虽然还是瘦些,走路也不会累的直喘了,带着换上一身男装的姜云浅出来视察灾情。
本来皇上已经派了人过来,让肖天佑身子一好就回京城休养,可等肖天佑身子好了,却说什么也要将灾民都安置好了再回去。
姜云浅跟在肖天佑身边,见灾民们看岐王都跟看大救星似的,很多灾民都跪在地上磕头,感激老天爷让岐王熬过一场大病,甚至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老泪纵横地愿意用自己的老命去换岐王平顺安康。
姜云浅突然觉得肖天佑没有眼睁睁看着陈家祸害人命,而将陈家的阴谋引到自己身上确实是做了好事,不但救了人命,还得了人心,看他的目光也满欣慰的。
前世肖天佑做了皇帝之后就颁布了不少利国利民的旨意,这一世他比前世做的更好,于国于民来说,有这样的一个皇帝才是百姓之福吧。
至于她前世因肖天佑而死的那点怨气,早就在这辈子与肖天佑结识之后散去,唯一恨的也就是陈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