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在肩上扛,袋系在杆上。
担着这杆棍的刑天在前头晃晃悠悠地走,麻袋里装着的晴雨也便因此,继续着他那摇摇晃晃的“车程”。
袋口处的麻绳捆得刚刚好,既能让他钻出半个脑袋透透气,又能完美地卡住他的嘴巴,将他喊出的所有声音都封印在里头。
于是,就这么栽在这口麻布袋子里的青年,在他醒来后的这十分钟里,便一直板着脸,用一种非常幽怨的眼神,盯着他身前的两个好友。
而作为促成如此结局的罪魁祸首之一,句芒和烛龙自然是不敢对上晴雨这道直咧咧的目光。
他们的脑袋各朝一边,看天看林看土地,哼着小曲装毫不在意,但那心虚的表情和飘忽的眼神,很快就出卖了两猫的心思。
若不是为了保护晴雨的安全,他们早就逃到刑天的前头了,哪还会在这被迫直面好友的目光。
至于情况为何发展成现在这样,那就得从昨天晚上开始说起了——
无情的出现打乱了判官拐猫的计划,晴雨也因此避开了被强行带走的结局。
有了上司的庇护,势单力薄的小厨子也有了依靠,他不再顾虑太多,回到官邸后便重新投入下厨做饭的日常活动里。
直到,他在半夜迷迷糊糊睁眼时,见到了床前三对亮着光的猫眼睛。
晴雨吓得直接清醒,下意识想要尖叫出声。
可声音还未从嘴里发出,便被眼前闪现出来的一巴掌打回肚里,脸上的痛击实实在在,震得他的脑子懵了一瞬。
随后便是啪的动静和低声的训斥,听到那熟悉的嗓音,晴雨鼓起勇气抬眼一看,面前的三只猫,正是他那三个判官好友。
句芒对烛龙打厨子的行为指指点点,后者自知理亏,却并不想挨对方的训,只在一旁捂着耳朵,默念王八念经。
刑天则是和床上的猫坦然对视,见到对方看了过来,还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既然来者是熟人,晴雨的戒心便降了一些,他抱着被子缩在墙角,避免毛毛躁躁的损友又突然给他一爪子。
“你们这么晚来,不会是想让我做夜宵吧?”
“什么,有夜宵吃?!”
烛龙在同事的念叨声中只听得了后半句,顿时眼睛亮起了光,在漆黑的夜里,那双炯炯有神的猫眼格外瞩目。
他那饥肠辘辘的肚子正巧配合着叫了一声,一旁的句芒眉头一挑,诧异地说道:
“喂,你这家伙不会连晚饭都没吃吧?”
一谈到这个话题,烛龙便下意识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也不知为何,明明三只猫都被抓包,他收到的杂活却远比其他两个同事来得多,一晚上紧赶慢赶才抄完了整整一个山堆的卷宗,累得他够呛。
而做完了那些工作,食堂也已经关了门,他不得不得饿一晚上的肚子了。
但这一切,对于他的“伟大”计划而言并不是什么难题,成功近在眼前!
一想到这,他便眼巴巴地看着床边的厨子,企图用可怜的眼神,换来对方的投喂。
既然要出远差了,在临走前薅点上司的食材,完全不过分吧?
而一旁的晴雨,并没有注意到好友多变的神色。
青年听着烛龙饥肠雷动的阵阵声响,最终幽幽地叹了口气,离开了他温暖的被窝,打算为他可怜的好友准备一些吃食。
好在,厨房里的小冰柜存着一些即食的零嘴,他的早餐蒸包也多做了一些。
生了灶火,青年将小蒸笼放在灶台上,随后懒懒地打了一个大哈欠。
“包子差不多二十分钟就熟了,你们吃完就赶快走吧,我去睡觉了。”
回忆到这暂时中止,事情或许本该就这么结束的。
但,为什么,他一觉醒来就出现在这片大林子里,被窝还变成了一条麻布袋子呢?
“我要解释。”
没了布袋的束缚,晴雨便能够自由地推开贴过来的猫爪,和那张讪笑又欠揍的红皮猫脸。
烛龙笑着拦下好友打过来的拳头,句芒则乐呵呵地揉捏着厨子的肩,两猫在双双打了个哈欠之后,便继续哄着位于中央的青年。
“本少爷不是说,要带你出来逛逛的嘛!一言既出,驷猫难追!怎么样,一睁眼就是原生大丛林,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咳咳,老娘为了带你出来玩,连早饭都没吃,你可别不领情啊!”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进入念宗地界了。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敢把晴雨放了下来——毕竟以普通猫的脚力,真要赶回去绝对要个把个月才行。
为了在偷猫得手后不被发现,他们熬了整整一个晚上,甚至还用了之前在山谷里骗来的“瞬移胡须”。
紧赶慢赶跑了老远,就是生怕无情发现厨子丢失,直接追着杀过来。
虽然“被追杀”的结局大概是必不可免的,但能在临“死”前自由享受美食,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享福了。
阴云不知何时聚集起来,掩藏了那悄然窜出山头的朝阳。
但即便有层层乌云的遮挡,大亮的天色也让林中的生物渐渐苏醒。
草木窸窸窣窣,鸟儿为食物扑腾着翅膀,这幽深的树林里总算有了些生气。
而林间这三只通宵的猫儿,却并没有因此精神一些。
烛龙揉了揉眼下的黑眼圈,打了个哈欠。
句芒被同事的哈欠声感染,也感觉困意又涌了上来。
她伸了伸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意图让自己精神一些。
至于刑天,他已经学会一边睡觉,一边跟着队伍前进了。
连续跑了四五个小时,他们早就耗光了韵力,现在在树林里走走停停,只为找到一个合适的休息点。
好在,过了不久就遇到一片适合休整的空地,身旁溪水潺潺,流动的声响正好能作助眠白噪音,醒来就可以从水里捞鱼,真是美哉。
疲惫的判官们四仰八叉地瘫在地上,好似化成了三滩不同颜色的泥巴,在地上蠕动着,企图在平地上摆出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在场唯一清醒的青年便这么眯着眼,无奈地看着面前三个瘫在地上的好友。
没有得到真实的回答——即便他也能猜到答案,但晴雨也依旧很好奇,为何这三个家伙完全不担心无情会发怒重罚?
总不能真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吧……
不满的心情没有借着语言输出得到发泄,万千吐槽憋在肚子里,最终只化成了一声叹息。
“唉,算了。你们休息吧!我去附近找找吃的,给你们做早饭。”
烛龙和句芒却并未因这善良的话语而感动得眼泪哗哗,他们猛地从地上弹起,齐齐劝阻道:
“不不不,你可别离开我们!要是离得远了,有危险,我们可能没法及时赶上!”
晴雨的柔弱程度,他们自然是一清二楚。
既然决心要带着厨子出远门,互相看不顺眼的他们仨即便再不乐意,也只能选择凑在一起,一同出差做任务。
只有保护的力量足够,他们才能将晴雨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要是阿雨缺了根汗毛,估计判宗里,只要是只猫都敢拎着擀面杖来揍他们了。
千叮咛万嘱咐,在确认厨子不会私自离队之后,句芒和烛龙这才松懈下来。
但松了这口气,困意似乎便就此跟着升了起来。
他俩直接往后一躺,丝毫不顾地上的尘土和沙砾,天为被地为席,干干脆脆闭上眼,直接进入休眠状态,没过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两个好友已经睡熟,晴雨也没事做,他便打算先找个阴凉地坐会。
但一转身,目光就正对上刑天的尖牙。
“嗯?刑天大哥不休息会吗?”青年有些疑惑。
视线上移,黑眼圈和略显暗黄的皮肤便映入眼帘,很明显对方的状态也并不好,但不知为何,那双疲惫的双眸却一直在盯着他看。
“我怕你趁我们休息,跑到别的地方了。”
刑天挠了挠脑袋,一屁股咚地坐了下来。
之后,他也没管晴雨说了什么,一双大手伸了过来,往回一捞,就将这位“小”厨子一把揽进了怀里。
“这样就行了,阿雨晚安。”
再一次被强行束缚了起来,晴雨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可如此“强硬霸道”的怀抱,他并不反感。
刑天的臂弯将他的身体护得很好,也留了能够活动的空间。
背后紧贴着的是温暖的体温,脖子和腰部都有着倚靠,他只是稍微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困意就直接涌上来了。
“既然如此,那就再睡会吧。”
晴雨轻轻自言自语着,随后阖上眼,坠入梦乡。
——但可惜的是,耳边的安宁很快就被打破了。
“吼噜噜——吼噜噜——”
疑似炸雷降临在耳边,也像山炮近距离轰鸣,晴雨被这震耳欲聋的声响吓了一跳,脑瓜子也被震得嗡嗡的。
他定睛一看,发出如此惊天动地声响的,果然是离他最近的刑天音箱。
被迫“享受”这场贴耳输出的呼噜演唱会,晴雨有些欲哭无泪。
青年意图逃脱,但刑天的两只臂膀将他所有的出路严防死守,他插翅也难飞。
而同样在附近的句芒和烛龙,早已在睡梦中打着滚儿,离这场呼噜独奏会远得不能再远,徒留他一猫独自痛苦。
“我要撤回前言,我超级反感这个抱抱!”
只可惜这声抱怨并没有被任何猫听见,也在下一秒,完全地被那阵“吼噜噜”给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