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来的猝不及防,热气褪的很快,大风呼呼的刮着,电闪雷鸣。
噼里啪啦,大颗大颗的雨点落了下来,瓦片被砸的生疼。
屋后的小片竹林被压弯了腰,跟着大风摇摆,叶片枝条刮过楼顶的瓦片,一滴水漏了下来。
随即,我反应过来,是瓦片的缝隙不严实了,漏雨了。
“妈妈妈!漏雨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家里的盆、桶,通通被用来接雨了。
因为害怕打雷,所以今晚我和嗲妈睡。
我睡中间,他们睡两边。
打个雷,我就抖一下,妈妈轻声的哼着什么,伴随着雨声、雷声、闪电、哼哼,我睡着了。
只是不知为何,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居然是睡在最里面的,就连被子,也就盖到了一个小角落。
顺手扣掉眼角的眼屎,坐起来抱着被子看着略微有些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懵了两分钟,才下了床穿衣服。
架子床床沿很高,我的肚子磕在床沿上,双脚往下试探着,寻找着拖孩(鞋)。
找到了。
一脚蹬一只,然后在书案上一件一件的翻衣服,随便搭配一套,就出了房间。
妈妈正在火坑烧腊肉,油滋滋的,还冒烟儿。
“起来了,快点刷牙洗脸去,等下要吃饭了。”妈妈看都不看我一眼,专心致志地烧她的腊肉。
我哦了一声,然后踩过门槛,蹦落在正方形的石头上,接着蹦在了堂屋的泥巴地上。
又连续在堂屋蹦了几下,才打了水刷牙洗脸。
想着今天星期五,只要上半天课就可以回来,我就乐的不行。
“咳咳咳”
刷牙的沫沫不小心被我吞了下去,完了完了,我要被毒死了。
不慌,飞快地漱完口,又猛灌了好多水,我才觉得心安。
好奇怪,牙膏的味道居然还有点好吃。
哥哥和竣竣哥下楼了,黑眼圈大大的,挂在他们的眼睛下方。
眯着眼睛洗漱,这是每一个需要早起的学生的必备技能。
洗漱间,腊肉已被下了锅,青椒炒腊肉,刺鼻但好吃。
迷迷瞪瞪的吃过早餐,换了雨靴,三个小孩儿背上书包去上学。
暴雨洗刷过后的小路,泥泞不堪,走几步就需要把雨靴上的泥巴在石阶上刮下来,还有些刮不下来的,就在青草地上摩擦几下,脚底就干净了。
雨靴不怎么长,所以裤腿还是被打湿了,不过小孩子嘛,对这些细节总是不那么在意的。
反而是看见路边的茶树开的大朵大朵的白花,芯子里有甜甜的水,从路边随手拔了空心的草杆做吸管,吸进嘴里,也算是吃糖了。
完了完了,上课铃响了。
然而几个小孩儿还在田坎,一听见铃声,疯了似的往前跑。
然后,我就看见了极其搞笑的一幕。
被打湿的田坎本来就不好走,每个人又在上面奔跑,露出光秃秃的泥巴地,唐坤脚一滑,直接倒插进了别人的秧田里,两个腿还一蹬一蹬的。
前面的哥哥姐姐听见咚的一声,自然是停下来往后看,然后看见了唐坤的姿势,笑的不行。
不过看着那腿儿蹬来蹬去的,还是有些惨,几兄妹又倒回来合力将唐坤拉了上来。
只是看着唐坤的惨兮兮的模样,笑的肚子都疼了。
可进了学校就不一样了,学校的大门是没人守的,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开了个小铁门忍受风吹雨淋,迎来送往。
假儿嘛噶的镇定下来,只有互相对视的时候,才露出不规整的牙齿,五人前前后后跑去了教室。
唐诚和彭竣一个班,唐坤和唐念一个班,唐优自己一个人一个班。
蹑手蹑脚的躲在教师门口旁边,有些不敢进去。
算了,不就是迟到吗。
牙一咬,心一横。
“报告!”偷摸着睁开一只眼睛,哎~老师呢?
嘿嘿嘿,老师居然还没来,我三步并两步的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后,才松了一口气。
我可是从来不迟到的孩子。
今天是例外,不一样。
星期五的上午过得真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班级的气氛也和往常不一样,空气中充满了躁动的因子。
不过老师就是老师,一点也看不出放假的开心,和平常讲课的模样没什么不同。
燕子低飞云过道,大雨不久就来到。
上课期间,又下了一场雨。
嗲妈说今天去扯竹笋,过两天煮了卖钱,也不知道他们淋没淋雨。
似乎是看出了我在走神,老师突然的发问,让我极其尴尬。
因为我压根就没听见她问了什么问题,脸蛋羞得通红。
告诫了一番后,老师可算是放过我了,让我坐了下来。
认真听课后,时间过的极快,课间操时间到了。
“第2套全国中小学生广播体操——雄鹰起飞!现在开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高高矮矮的学生们做的乱七八糟的广播体操让老师看了直摇头,不过在这样的村里,能做出来就不错了,总有一天能学会的。
课间操之后,还是休息时间。
孩子嘛,一个不注意,就开始作妖了。
尤其是唐坤,早上的时候在田里挣扎了一番,衣服裤子已经脏了,索性就放飞自我,开始在学校旁的竹林里玩滑梯。
这里的滑梯没有华贵的装饰,不是粉的绿的蓝的,而是泥巴做的。
几个男娃娃凑成一堆,一个坐在前面,一个在后面猛地一推,那人就顺着造出来滑梯溜了下去,然后停在地上,还没等站起来呢,后面的娃娃又被推了下来。
理所当然的,前面的就摔了个大马趴。
摔了大马趴的那个,不是别人,还是唐坤。
我也被拉了上去,玩了几回,只是觉得屁股磨得生疼,还有泥巴粘在裤子上,黏乎乎的,让人很不舒服。
“叮、叮、叮”
是上课铃。
这里的上课铃是手动敲的,用小铁锤敲击一个挂在空中的圆环,就能发出清脆的声音。
“上课啦!”
老师开始当人工铃声了。
马不停蹄的洗了手,奔跑间还坏心思的往别人的身上甩水,不巧,我最矮,被甩的最多。
只是裤子脏了,就不好直接坐在座位上了,撕了一页用过的本子纸,垫在板凳上,这才坐了下去。
良久,气才喘匀。
随手抹干净脸上的水珠,开始听课做笔记。
书上的笔记越做越多,有些知识也深深的存在我们的脑海里。
“啊啊啊,长大嘴巴啊啊啊”
开始的时候还不敢大声读出来,听见别人的声音都混在一起,也就敢了。
春雨过后的校园,书声琅琅。
“这个星期的课就到此结束,大家回去后别忘了做作业啊,记得要家长签名才算数的哦~”杨老师的话让同学们唉声叹气,哪有这样的啊,居然还要家长签名。
太过分了!
“……好了,我宣布!放学咯!”
两天半的小长假足以冲去对家长签名的恐惧,学生们各个出校园的时候都笑的跟什么似的。
原本就不算干净的书包经过泥巴的洗礼,显得更不干净了,好在有两天时间,希望不要下雨了。
又是一番挣扎,才进了家。
家里还是没人在,饭菜倒是有,三个娃娃吃了中饭,又不想做作业,就叫了人准备去别人家玩游戏。
三五成群,打打闹闹的去了二爷爷家。
二爷爷是寨子里的大人物,是组长,管寨子里的杂事。
不过寨子里的大人一般白天是不在家的,都在山里做工。
几个娃娃捡了碎掉的瓦片,磨成小小的圆形,玩抓子儿,这也是村里孩子的常玩项目。
但是这样的游戏,在八九个孩子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太好玩了。
于是他们又找了杂草,用皮筋绑住,开始玩砸人。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耶嘿,你输了!”
“哼!”
小手背在背后,你提防我,我提防你的,分出了砸人的和被砸的。
我运气不好,成了砸人的,还有二爷爷家的大孙子——唐超,也成了砸人的。
被砸的人有唐诚、彭竣、唐坤、唐念、唐真、牛佳,还有四五个三四岁的小屁孩挂着鼻涕在旁边观战,时不时的吸溜一下鼻涕,露出憨厚的笑容。
“看我一招!”唐超用力的把杂草砸了过来,在平坝中间的他们窜来窜去的躲避着杂草。
第一次没砸到。
我跑进去把杂草拿了出来,又用力的扔了过去,又没砸到。
“略略略略略”
被砸的开始做鬼脸了。
嚯,挑衅我,看我不砸的你满脸开花。
杂草飞来飞去,浅绿的草逐渐变成墨绿,汗滴随着孩子们的指尖飞出去,落在地上,没激起一粒飞尘。
终于,唐超得手了。
彭竣被换了下来,而我,依旧坚守阵地。
汗水挂在睫毛上,颇为难受,看东西都是带着重影的。
用衣袖在脸上一抹,视线就清晰了。
玩的热了,孩子们就脱下了外衣扔在街沿的板凳上,重成一摞。
“啪!”我扔出去的杂草砸中了唐坤。
“哈哈哈,哥哥你被砸到了!换我上去换我上去!”
唐坤捡起落在地上的杂草,站在我原来站的位置。
新一轮的游戏开始了。
你撞我,我撞你。
旁边的观众看了直拍手,像是在为我们加油。
只是再好的游戏玩了两个小时,那也是玩不动了,每个人都累的不行,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玩了不玩了,玩不起了。”牛国伸着舌头,头冒热气。
唐诚来了主意:“这个玩不起,那弹珠珠儿总玩的起吧,这个又不费力气。”
弹珠珠的规则很简单,谁的珠珠碰到另外的一颗珠珠,就可以捡走别人的珠珠,然后继续进攻别人新放下来的珠珠。
弹珠珠的场地还是刚刚砸人的这个平坝,只是距离放的近了些。
我也有几颗珠珠,但我的指甲太薄,每次弹珠珠总是不敢用力,所以没一会儿就把珠珠输完了。
但几个哥哥弟弟就不一样的,弹起珠珠来跟不要命一般。
一边弹还一边叫唤:“等会儿你们的珠珠儿都要到我口袋里头来。”
“切~~~~”其他几人不约而同的切了一声,以示不屑。
玩的正开心呢,路过的一位婆婆就叫人了:“唐真,转去煮饭去!”
她是挑着水桶叫的,应该是要去水井挑水的。
唐真应了一声,然后拉着旁观的弟弟妹妹回了家。
她是家里最大的崽,也是村里人常常说教我们几兄妹的话头。
因为她带弟弟妹妹,做家务都是一把好手。
不像我们几个,在村里人眼里,都是吃白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