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傍晚与季冰的意外重逢，林思思在床上打滚了半小时，才沉下心睡觉。
半夜，她迷迷糊糊听到吴雨夏回来了。
太晚了，明天再说实习的事吧。
一觉到天亮，阳光刺进了窗帘。
林思思跳下床，拉开门一看。吴雨夏的房门大开，房间没人了。
餐桌上留了一张纸条和一个白色礼盒。
纸上的行楷字端庄秀丽——
思思，我需要出差一个月。
桌上的手机已经办了卡，打开就能用。
尽量不要外出，外出一定要带上手机。
有事打电话。打不通——此处好些水笔扎出来的小洞，像省略号——可以打季冰的电话。
号码已经存在通讯录里了。
天黑前一定要回家。
大门用钥匙反锁——姐留。
林思思打开礼盒，先看一遍使用说明书，再把芭比粉的手机开机，对照着用一遍。
划到通讯录，季冰的手机号排第一位，其次她自己的，再是吴雨夏。
【夏姐，我看到字条了。谢谢。】
她用拼音输入法发出了第一条短信。
她又欠吴雨夏多了好多，不知一辈子能不能还清。
叮咚，吴雨夏秒回：【吃早饭了吗？】
【马上吃。夏姐，我今天要去季冰医院实习。昨天，我在咖啡馆兼职偶遇……】
说不清。还是回来再说吧。
林思思删了信息，重新编辑——
【昨晚睡晚了，刚起来。马上去烧。你多注意身体，别太累。】
【嗯，你也是。快去做早饭吧，别饿着肚子。】
【好，那我去烧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勿念。】
吃了碗猪油拌面，林思思乘公交先到华法大学，拍了张宏伟的石柱校门的照片，发给孤儿院老院长，再赶去兴民医院。
刚进医院门口，门卫的大叔唤她：“小姑娘，又来了啊。”
林思思停住脚步，对门卫室里的老保安鞠一躬说：“上次谢谢您，今天我来实习。”
“哦好啊，我们医院的福利待遇很好的。”
老保安皮肤黝黑，一笑眼尾就爬满了皱纹。洪亮的笑声，却一点不服老。
林思思点头：“我毕业了，一定来这里当医生。”
“学的什么专业呀？”
“心理学。”
大叔愣了一下，继续问：“哪位医生带你实习呀？”
“季冰，季院长。”
老保安怔住。
“大叔，我先进去了。”林思思挥挥手。
“哦好，好好。”大叔也挥手。
三年的时间，冲刷不掉午夜时常梦回的医院相逢。
林思思熟门熟路来到门诊大楼五楼的精神科。
手表指着7点50分，离上班还有40分钟。但科室的门已经打开了。
林思思探头。
身着黑衬衣的季冰，头靠椅子上，望着门。
见她，他微微一笑：“思思，早。”
“季院长早。”林思思立正站好，就差敬礼。
季冰指指门：“关上。”
林思思依言照做，他又道：“过来。”
朝阳照进拉了一半米色帘子的大玻璃窗，室内一片亮堂堂。
帘子的阴影，笼罩住胡桃木色的办公桌。季冰坐在桌后，像面试官。
林思思齐步走，到桌前站定。
季冰指指自己旁边。
她左转，继续齐步走。心口扑通扑通乱跳，手脚就同步了。
季冰轻笑，晨光中的丹凤眼，闪着露水般的晶莹剔透，叫人移不开眼。
林思思站他一臂处立正。
“不愧是军训标兵呢。”他拉住她手说，“吃过早饭了吗 ？”
“吃了面。”她缩缩手指，却挠了他手心。
“中午不要回去了，尝尝医院的伙食。”他边说边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粉白的长方形盒子。
刚放桌上，诊室的门打开，露出赵森的脸。
“呦，今天这么早呢。“
他扣着白大褂，走进来。“最新款的5G手机？”说着就要打开桌上的盒子。
季冰拍开赵森手，把盒子递给林思思：“医院提供给实习生方便联系的手机。”
林思思摇摇头：“我有手机，夏姐给我买了。”
“昨天不还没有吗？”
“早上给我的。”林思思从背包里拿出高饱和的芭比粉手机。
“……”季冰打开桌上的粉白盒子。
一部樱花粉手机，散发着典雅温和的少女气息。
“这部更适合你。”
林思思接不是，不接不是。
赵森忽然哈哈笑。笑着笑着，他捧住肚子“哎呦哎呦”。
“他又开始发病了。“季冰道，把手机塞林思思手里。“我第一次买手机送人，不要嫌弃。”
“没有嫌，只是……”
“不能和哥哥住一块，还要拒绝我买的东西吗？”
“不是拒绝，只是……”
“你可以不用，但要收着。手机卡已经装上了，我每月会定期充话费进去。你不想用，也没有关系，先收着。”
“季哥哥，我……”她用不了两部手机啊。
“哎呦……”赵森笑得一抽一抽，都要蹲地上去了。
“季冰，你可太逗了。不是说医院买的吗？怎么又成哥哥买了？”
说着看向林思思，“你得叫他叔叔，他的年龄真做不了哥哥。”
“我，我心里，季院长永远都是最年轻的哥哥。”
赵森听得止笑，一本正经道：“他可不只你一个妹妹。喊他哥哥的，更是一卡车都装不完。”
林思思愣住。
季冰绕过办公桌，揪住赵森衣领就往外拖。
“哇啊啊，我今天有手术，不能动武。”
季冰将人推出去，嘣一下关上门，加反锁。
“他总间歇性神经病，不用理他。”
季冰把手机塞进林思思的背包，“叫我季哥哥的只有你。我只允许你叫。”
“那叫你哥的呢？”
“我还有一个妹妹，但只是妹妹。”
真的不止她一个妹妹……
林思思默默拿出背包里的手机盒，放办公桌上：“谢谢您，但我自己有手机。”
“你要拒绝哥哥的礼物吗？”
“季院长，我还不能实习。大四课程没上完，知识还不够，我先回去了。”
林思思说完转身就走。
两百一天的工资，哪里的实习生都没有。
打杂就能拿高薪，不过是富家公子的金钱游戏。
“同样是手机，为什么我的就不行？” 季冰拉住她，满眼落寞。
林思思不看他眼睛，盯着拉她胳膊的手：“我也想问，大学生那般多，为什么偏偏选择我来戏耍？”
“什么戏耍？”
“是因为我无父无母，玩起来没有后顾之忧吗？”
季冰似乎听明白了，愣了一下说：“仅凭他人之言，你就断定我居心叵测？”
“季院长人帅多金，哪里需要？你开开金口，就会有成百上千的女人趋之若鹜。老老少少，想要什么样的都有。”
“是吗？”季冰低笑一声，轻捏她下巴，“你这种类型的有没有？”
林思思拍开他手，正色道：“男女授受不亲，请您注意分寸。”
“分寸嘛？我们思思人美心娇，怎么就忘了对我的轻薄呢？”
“您，您贵人多忘……事太多，记错了。”
“我昨晚想着自己清白已毁，担心你不想负责，难以入眠。没想到，你果真不认账了。”
“那，那是不小心……”
“我什么都没做，你怀疑我的用心。我都亲身经历了，你却说不小心，我该不该信？”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对天发誓。”
“我信。”他捏捏她快急哭的脸，“你也可以信我吗？”
林思思刚想点头，季冰的手机响起铃声：“我可以接受你的所有 所有小脾气——我可以带你去吃很多 很多好东西——”
“等我小会。”他背对着她接电话，“琳琳？”
温柔的语气，藏着小心翼翼的呵护。
林思思默默走向房门。
他们之间，没有信与不信。
她只是想进最好的医院获得一份稳定的高薪收入，让余生不用为生存奔波。
他的医院，福利待遇优越，仅此而已。
至于生命中的另一半，讲求门当户对。
仅仅做他的妹妹，她都力不从心。
难道要渐渐沦为依靠他各种施舍的附庸？
或许该考虑换个求职方向。
考研留校任教，也不错。
“我在医院门诊，”季冰说，“你到哪了？”
林思思轻轻转动门锁。
咔哒——
她拉开门，跑了出去。
“思思？！”
林思思奔向走廊尽头的拐角。两旁等候就诊的人，纷纷靠墙避让。
身后皮鞋的咯噔声迅速靠近，她铆足了劲儿仍甩不掉。
为什么要追？不怕被人拍了发网上去吗？
“思思！”
不要叫，不要叫！
林思思飞速转弯。忽然迎面来一人，她慌忙往右避让。
可那人，也往右。
砰！
她撞向了那位身穿浅蓝碎花裙的女生。
女生跌倒，手上拎着的便当盒摔到地上，洒了一地的饺子。
浓郁的香菇肉馅和鸡汤，弥漫开来。
“对不起，对不起……”林思思慌忙扶女生起来。
她手刚触上，季冰却先一步扶起了女生。
“有没有事？”他问。
不是问她，而是问那女生。
女生摸摸烫红的手背，摇摇头：“哥，汤洒了……”
“没事，先擦药。”
林思思忽然明白了赵森的笑意。
妹妹也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像这样娇柔却千金大小姐气质的女生才适合。
那泛着绸缎光泽的碎花裙，吴雨夏带她去逛的商场有，都是四位数以上的。
“你也来。” 季冰拉住愣怔的林思思。
“我没事。”林思思甩开他手，从背包里拿出仅有的500块钱，塞给女生。
“如果不够再告诉我。”说完就跑上了扶梯。
她飞快下到四楼，坐上正进人的电梯，直达一楼大厅，而后跑出门诊部。
路过门卫室，老保安探出窗户道：“小姑娘，怎么出来了？没找到季院长吗？”
林思思笑了笑说：“季院长今天不在，我先回去了。”
话落，身后传来季冰的喊声：“林思思，你站住！”
林思思撒腿就跑，季冰吼道：“老张，拦住她！”
“小姑娘，”老保安跑出了警卫室，“季院长在呢……哦呦，我的老腰，小姑娘别跑，我要摔倒了，哦呦……”
林思思回头看一眼。哪是老保安啊，简直比小伙子还健步如飞啊。
她赶紧跑到路边，拦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