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忙忙碌碌，送走一位位各种执念的病人，季冰起身解开白大褂。
电子门卡App弹出消息——门已打开。
套上黑大衣，他点开书楼监控——林思思走下旋转楼梯，站在第一层靠琉璃窗的书架旁。她拿起一本心理相关的书籍，翻开第一页，靠着窗户看起来。
这时，房门笃笃响了两声。他关掉手机，赵森就推门而入。
“下班了吗？”
“嗯，刚准备走。”季冰把手机放入大衣内袋，“你临时加班了吗？”
赵森关上门，转了反锁扣。“没有，我专门来找你。”
“关于琳琳吗？不用再说了，越快越好。”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思思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还这么急？”
“凶手还没抓到，琳琳会有危险。”
“是余萍吗？”
季冰顿住收拾诊疗记录到抽屉的手：“什么余萍？”
“凶手。”
“谁告诉你凶手是余萍吗？”
赵森关上开了一半的窗户道：“思思。”
“你下午去我家见思思了？”
“我去找罗琳。她们两人好像闹不愉快了，琳琳在哭，不知道思思和她说了什么。”
“思思只是不喜欢哭，不一定是她说了什么。想心疼人，就赶紧娶回家去。”
“你这么想罗琳出嫁吗？”
“你不想娶？
“我想再等等。等吴雨夏醒来，抓到凶手。”
“你执意要等，我也不逼你。但日后后悔，不要来找我。”季冰关上抽屉，就走。“我答应了思思一下班就回去，我先走了。”
“是思思说的。”赵森拉住他胳膊，“思思说让琳琳转告余萍放马过来。”
季冰愣了一下道：“原话吗？”
“转告你的萍姐，回头是岸，别执迷不悟，等坠入深渊，就来不及了。罗琳问她什么意思。她说听不懂吗，那放马过来吧。”
“我知道了。我先走了。”
“我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着急走啊。”赵森紧抓不放。
季冰掏出手机。书楼监控里，林思思仍靠窗看书。他坐回办公椅道：“你还有什么事？”
“下午，我和琳琳说好了。”赵森坐到桌侧的看病凳上，“等吴雨夏醒来，凶手落网，我们再结婚。”
“都说好了，还说什么？”
“我想知道你催促的原因。”
“刚已经说过了，凶手未落网，呆在季家会有危险。”
“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赵森直勾勾地盯着他，好似他真隐瞒了什么。虽然确实隐瞒了。
“赵森，”季冰正颜厉色，“你有执念了。”
赵森一惊，耳廓发红。“我，我有了吗？”
季冰点头：“现在收住，还来得及。”
“但，但不求解，不是加重执念吗？”
“刨根问底，是执念的开端。不闻不问，才是清心寡欲。”
“我想问。”赵森的双眼仍直勾勾，“不问，我会失眠。失眠多了，会影响大脑的灵敏度，不利做手术。长此以往，我可能得辞职在家，用安眠药治疗自己。”
“……你在威胁本院长？”
“我的脑容量很小，”赵森一本正经，“装太多疑问，手术刀就没地放了。”
季冰叹了口气道：“有些时候，糊涂一点才能快乐多一点。”
“我想明明白白地过日子。”
“先回答一个问题，你介意娶了自己爱的却不爱自己的人，还是娶了爱自己的自己却不爱的人？”
“为什么又是这个问题？”
“谁先问过你吗？”
“你老婆，林思思。但有点不一样。她问的是，会选择哪一个。”
“看来你的执念，大家都看出来了。”
“这么严重？”赵森摸摸自己有了黑眼圈的脸，“我只是失眠了几天而已。”
“你选择了什么？”
“当然自己爱的。”
“所以，你更介意娶了自己不爱的人，却愿意和不爱自己的人过一辈子吗？”
“如果思思不爱你，难道你更愿意娶余萍吗？”
“没有那种如果，我和思思两情相悦。”
“而我，有那种如果。因为琳琳其实不喜欢我。”
“你也没有那种如——”
“季冰，”赵森盯着自己微微打抖的手，“我虽然不懂心理，但我也有心。见你终于谈恋爱，我比你还激动。因为，”
他抬起头，眼圈发红。“我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了。小时候讨厌吃的菜，长大后不知道哪一天却不讨厌了。但不爱的人，就是不爱，就像爱的人，就是爱。明知她不爱，我仍……”
“你没问过她，就不该怀疑。”
“我不敢问，我怕听到她亲口说。”赵森抹了把红通通的眼睛，“明了了，我还怎么装糊涂，还怎么假装她也对我意而一厢情愿？但是，琳琳还小，她不懂人心险恶。她只是被人利用，不是故意针对思思，你不要责怪她。”
季冰沉默了会道：“娶她吧。娶了她，你就能保护她。而思思只是不喜欢我身边有女性，对余萍自然不喜欢，没有其他意思。你不要胡乱猜测，平添烦恼。”
赵森欲言又止了会道：“琳琳很害怕你会赶她走……她下午哭了好一会，她不知道怎样做才对。但她只是不忍心看吴雨思见不着自己的姐姐。如果和你分开，她也会痛苦万分，才会与吴雨思共情。”
季冰捏捏眉心道：“如果你还信我的判断，就别再纠结。三天后的清早，来提亲，或是拿户口本来，我会把罗琳的户口本给你，把人带去民政局领证。”
“这样不是逼迫吗？”
“逼什么迫什么？这是我操碎心，让你们比翼双飞。不想她再被有心人利用，就该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而不是让她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沾一身腥臭。”
季冰说着起身，绕过桌子。“别再拉我，思思需要我快点回去。”径直出门。
他刚转开锁扣，房门被敲响。他打开门。林义正要握上门把手：“在呢。还担心你已经下班走了。”看到赵森，又乐呵道，“赵医生也在啊，我来的还是时候吧。”
“你们慢聊。”季冰快步出门，但被林义一把拉住胳膊：“就两分钟，说完就走。”
“那快说。”
林义看了看赵森，赵森就起身告辞。擦过季冰，他支吾道：“我还是想宽限两天。”
“随你的便。我明天就安排她相亲。”
赵森立马涨红脸：“三天就三天。暴君！”说完大步转过墙角。
“谁相亲？”林义把季冰拉进科室，关上门反锁。“罗琳吗？为什么要相亲？和赵森吵架了，闹分手了？”
季冰看了眼手表：“两分钟到了。”就转门锁。
“诶，等等。”林义拽住他手，直把他拉到办公椅上坐下。“下午，我妹妹给我打电话了。”
季冰沉下眼。得找个机会，给她催眠忘掉别的男人的手机号。
“别酸了，哪个妹妹不给哥哥打电话？”
“说什么了？”
“哪能是什么季哥哥我想你之类的，说想要袁星梦的手机号。你是不是握得太紧了？小心沙子会自己找出路。”
“我倒想。沙子最多漏出手心，再装起来就是了。但我思思溜走了，我会找不到。所以，我会给她买手机。”季冰从怀里拿出一只樱花粉的智能手表，“我邀请你做管理员。”
话落，林义的手机叮咚一声。
他从黑皮衣里掏出手机，点开邀请短信道：“儿童的电话手表？”
“思思情绪不稳，方便监管，定位也准确。”
“我妹妹可不好骗。”
“我从不骗她。你快下载智能关怀App，我建个群。”
林义照做，在我是思思的横线上填上哥哥。
“前面写上你的名字。”季冰凑过来道。
林义照做，进入名为家庭的群。
群里三人，季哥哥，林义哥哥，思思。两个年轻男孩的卡通头像，和一个学生头的小女生卡通头像，挤在群头像的圆圈里，很有同父同母的三兄妹的既视感。
“我妹妹真不好骗。”林义道。
“我说了从不骗。”季冰把手表塞回大衣的内袋里，“思思只对学业感兴趣，电子产品接触的少，也不怎么感兴趣。”
“你不能保证其他人不会七嘴八舌。一旦窥见端倪，她会自己钻研。”
“那只需保证她的周围没有七嘴八舌，就可以了。”
“你不会想软禁她吧？”
“我想，你不会逮捕我吗？”
“最好不要想，我肯定大义灭亲。但我妹妹精神不稳定，还是呆在安全的地方比较好。”
“她不喜欢清江别墅，明天我还是得把她接来医院。你有空的时候，多看看定位，就怕她趁我上班又溜出去。”
林义点点头：“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万一她把手表摘了呢？你上班的时候，不可以让她旁听吗？”
“我有想过。但她现在情绪容易不稳，如果听到一些能触发不好记忆的病情，会恶化。”
“一个人呆着，不会胡思乱想吗？”林义坐到看病凳上，“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想给袁星梦出庭作证。”
“思思不会出庭作证。我不会允许。”
“你要让袁星梦在监狱里度过青春年华吗？”
“不，她会无罪释放。”
“凌北市警局找到的证据越来越多了。”
季冰冷笑一声道：“如果证据能证明她杀了马关翔，也同样能证明马关翔要强奸她。那么她就是正当防卫，法律会认可她保护自己的权利。”
“你怎么笃定？”
“因为马关翔起色心时，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林义张张嘴，没有再说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