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来咸福宫来的突然是惊着了慧贵妃,也惊着了自己。
慧贵妃仿佛垂暮之人一般,倚在咸福宫正殿龙椅上。
慧贵妃是在等待君恩。
慧贵妃苍白的容色,杂草一般的发髻,无不刺痛卫嬿婉。
慧贵妃而今之姿,是她过往之样,但绝不可是来日之路。
“你怎么坐在这里?”
皇帝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像是为了印证慧贵妃是在等待他一般问了这句。
“臣妾是在等皇上啊。”
“臣妾以为皇上厌恶臣妾,不会来看臣妾了。”
慧贵妃性子桀骜,不愿在皇帝跟前失了仪态。扶着龙椅试图起身,奈何实在是病入膏肓直起的腰杆又生生塌下。
慧贵妃呼吸急促,想再挣扎一番,奈何实在挣扎不动。
最终还是卫嬿婉与茉心一道扶着贵妃从正殿缓缓挪到了暖阁。
贵妃歪在炕上才好容易喘息的均匀了一些。
茉心为贵妃取上了一块玄狐皮来。
卫嬿婉伸手欲替贵妃扯一扯皮子,贵妃素手一挥,卫嬿婉手中动作停滞朝皇帝望去。
皇帝见此示意卫嬿婉顺着贵妃的意思,卫嬿婉稍稍后退几步。
贵妃咳了一声,喘息的厉害了一些。
“皇上又得新人了?”
慧贵妃俨然是弥留之兆,皇帝存了要在卫嬿婉跟前试探的心,没有否认贵妃的话。
慧贵妃得了皇帝的回应,松了一口气。
“臣妾这一生似乎做了很多不清不楚的糊涂事。可不知怎地,这些日子,臣妾居然不糊涂了。
臣妾知道皇上接娴妃出冷宫,必然是已经晓得了臣妾对娴妃做的手脚。”
慧贵妃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皇帝也还是沉默,君王的体面告诉他,不必和慧贵妃将话说透。
不必点破慧贵妃如何给如懿饭菜做手脚,如何火烧冷宫,又如何放蛇,如何下砒霜。
慧贵妃从皇帝凝视的眸中默契了一切。
粲然一笑。
“皇上,你还记得吗?当年一开始皇上是不想要臣妾入府的。
后来,您又选了臣妾,也宠爱了臣妾,臣妾便真心都交给了皇上。
臣妾爱皇上,所以臣妾嫉妒娴妃。嫉妒旁的女人。”
慧贵妃一番话说的又急又快,气息显然乱了起来。卫嬿婉将炕几上的茶水递给慧贵妃。
慧贵妃颤颤巍巍抿了一口。喘匀了气息又道:
“皇上,您是臣妾唯一的夫君。可惜您有很多妃嫔。
臣妾不后悔嫉妒,不后悔害了娴妃。”
“可皇上,臣妾想说,是臣妾做了的臣妾都认了,但娴妃冷宫中砒霜之毒,不是臣妾做的。”
慧贵妃言之凿凿情真意切,皇帝眼里闪着动容。
“皇上,您说,娴妃爱您吗?”
慧贵妃突然说出这句卫嬿婉也是颇为意外。卫嬿婉原本以为慧贵妃说了许多只是想死前最后留一点体面给自己。
可她这话分明是说如懿自己害自己。
皇帝眼中的动容消失,怒而起身。
“贵妃,朕以为你知道悔改了,想与你体体面面的。谁知你到死也不忘攀咬如懿。”
慧贵妃不意外皇帝的恼怒。死到临头了慧贵妃终于发觉,皇帝越是猜对了一件事情不想接受的时候,便格外的恼怒。
皇上是相信如懿为出冷宫使用了手段。
够了,这就够了。慧贵妃如此安慰自己。到底死前狠狠咬了如懿一口。
慧贵妃脸上洋溢的笑让皇帝深感被嘲讽。皇帝失去了一开始对贵妃的怜悯,冷眼道:
“朕已经下旨册封如懿为贵妃。朕欠下如懿的朕都会好好弥补。”
皇帝的震慑之语,贵妃不想气恼,可贵妃到底和如懿斗了一辈子,将死之际还要看如懿步步高升。
贵妃气息紊乱,心底不想皇帝瞧出,伸手端茶水,奈何今日劳动许久,没能端起茶水反而磕到了炕几。
贵妃手上一直戴着的赤金莲花翡翠珠镯应声滚落。
珠镯砸地,环扣松脱,一颗颗绿豆大小的香药丸子从珠镯里散在三人脚边。
皇帝眼里闪过惊诧。
赤金莲花翡翠珠镯是贡品,皇帝深知这镯子里面不应该有这些东西。
皇帝眼中惊异,还有贵妃的疑惑,卫嬿婉尽收眼底。
“呀,贵妃娘娘的珠镯大抵是坏了。可惜了。”
卫嬿婉捡起珠镯,又将一颗颗小香珠捡起。重新放置炕几上。
皇帝沉默着。
高曦月懒懒扫了一眼,珠镯是琅嬅赏赐给她和如懿一人一支的。
琅嬅要她和如懿和睦相处,现在二人不睦了,珠镯也跟着断了。
甚好。高曦月感叹反正富察琅嬅在自己病后一次没来瞧过自己。连她的东西都晓得她们生分了。
“没什么可惜的。一只镯子而已。”
“你喜欢便赏赐给你了。”
高曦月最后践踏了琅嬅的恩赏。她想她替琅嬅背负了那么多罪孽。最后践踏一次她的东西,也是应该。
卫嬿婉为难的看了皇帝一眼,问询皇帝该不该收珠镯。
“既是贵妃赏赐,你便拿着。”
便是没有贵妃为报复琅嬅给出珠镯,皇帝也不打算再让这支珠镯在留在高曦月身边。
从咸福宫往回走皇帝一路沉默的可怕。
皇帝脑海中一直回荡高曦月问的那两句话。
“可皇上,臣妾想说,是臣妾做了的臣妾都认了,但娴妃冷宫中砒霜之毒,不是臣妾做的。”
“皇上,您说,娴妃爱您吗?”
如懿会算计人吗?
如懿是不是已经算计了自己?
皇帝不知道,似乎也不想知道。
“皇上,这珠镯奴婢拿着当真无事?到底是过于华贵的东西。”
“奴婢记得从前是见娴贵妃娘娘戴过一只类似的镯子。”
卫嬿婉的问询飘入皇帝耳中。
皇帝忽而有些想不起来如懿最近有没有戴过琅嬅送的珠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