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暮色四合。
早早的顾珩就带着人出府了，至于沈云轻，则把朝雪、小禄子留在清风馆，她带着莫离、如若两个人去了竹林苑。
竹林苑里，林姨娘早都已经准备好了。
浣花池的池水，顺着特意打造的蜿蜒河道，在花梦亭中缓缓流淌。水中漂浮着精致的酒杯，下人在旁边伺候着，随时都可以添酒。在蜿蜒的河道两侧，早已放置了蒲团，边上还有矮几，上面摆了瓜果蜜饯。
沈云轻来的时候，林姨娘正在这边等着，连带着苏姨娘、萧姨娘也都在。
主子不多，下人不少，或站或坐围在一起，倒也热闹。
萧姨娘是最看不上沈云轻的。
眼见着沈云轻带人进门，萧姨娘语气戏谑。
“林姐姐，你这曲水流觞宴，可是办的挺没有下限啊？什么人都来，这知道的是要对诗饮酒，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咱们这要探讨怎么勾搭男人了吧？好好的风雅事，一下子就降了档次，添了龌龊，也太可惜了。”
萧姨娘言语犀利，直白露骨，林姨娘听着，小心翼翼的看向沈云轻。
她生怕沈云轻动怒一走了之。
顾承让她办的事，哪怕她不愿意干，可到底事关她家小妹的安危，她大意不得，她更不允许这事出岔子。
好在沈云轻神色平静，倒不像是动怒的样。
林姨娘微微舒了一口气。
沈云轻是真不在意萧姨娘的讥讽，更难听的话她也听过了，萧姨娘这三言两语，真不算什么。她本也不是什么脆弱的人，若真那么承受不住压力，当初，她也不会选择进青楼，利用霍祁善接近顾珩，走这条最难走的路。
只是，她也不会便宜了萧姨娘，让萧姨娘痛快了就是了。
面上云淡风轻，沈云轻直接选了位置坐下。
她伸手让如若递水净手。
之后，沈云轻拿着帕子擦手，言笑晏晏。
“萧姨娘说这曲水流觞宴办的可惜，倒也没错，毕竟，光饮酒对诗，终究单调了些，不若让萧姨娘给咱们表演个世子爷最爱看的陀螺转圈，也给这小宴添个彩，大家以为如何？”
“沈云轻，你给我闭嘴。”
萧姨娘咬牙切齿。
瞪着沈云轻，她恨不能把沈云轻给剐了。
一张口，就戳她的心窝子，嘴那么贱，顾珩怎么会看上这种玩意？
萧姨娘不痛快，沈云轻这才痛快些，她抱歉的耸耸肩，“一不小心，就戳中了萧姨娘的痛处，还真是抱歉。
我这个人啊，心直口快，不会拐弯抹角那一套，也就一手勾搭世子爷的本事，还算拿得出手。
等晚些时候，萧姨娘教教我转圈……不是，是说话拐弯，我教教萧姨娘勾搭男人，咱们教学相长，也省得萧姨娘要受我嘴荼毒，又要过无宠的日子，了无生趣。
这日子，也太惨了点。”
嘴上说着抱歉，可沈云轻其他的话，哪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萧姨娘差点没被气晕了。
苏姨娘端着茶盏，静静的瞧着沈云轻和萧姨娘斗嘴，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自打沈云轻进安国公府开始，每一次的接触交锋，苏姨娘都记得。沈云轻这人，出身一般，可是她的手段真的不俗，要不然，江静姝大约也不会是今日的下场。
就萧姨娘这样的，也就只有被收拾的份。
偏她还不自知，还上赶着往前凑。
活该。
心里想着，苏姨娘看沈云轻的目光，又多了两分打量，她脑海里，又隐约闪过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沈云轻，有点意思。
苏姨娘正寻思着，就听到林姨娘笑吟吟的开口。
“都是自家姐妹，吵吵闹闹斗斗嘴，无伤大雅，可别真往心里去。今日是我设宴，本想着让大家开心开心的，要真针锋相对，伤了情分，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一边说着，林姨娘一边从绿蝶手里拿了酒杯过来，她先冲着几人举杯。
她也没绕圈子。
“咱们都是世子爷后院的人，从前如何暂且不提，往后的日子总还是要过的，我以此杯敬往后，但愿往后的日子，你我皆顺遂。”
说完，林姨娘一仰头，就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
苏姨娘、萧姨娘也一起举杯。
倒是沈云轻慢了一步。
她的这杯酒，是如若端了矮几上的酒递过来的，不似苏姨娘、萧姨娘的甜酒，她这酒要更浓更烈一些。而且，在这浓烈酒气的遮掩下，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味道，在沈云轻进万花楼的那些日子，倒是没少闻。
调教不听话的姑娘，男欢女爱的催情物——
神仙饮。
装在小瓷瓶里，只小小的一滴，就能让人骨子都酥了，甘愿在欲望中沉沦，成为床笫情事的裙下臣。
林姨娘不会轻易对她动手，这酒里的东西，应该是顾承给的。
果然，顾承是想毁了她的。
“呦……”
沈云轻正愣神，就听萧姨娘阴阳怪气的出了声。
“瞧瞧，这世子爷抬举起来的贵妾，就是尊贵呢，林姨娘你好心准备的酒，她好像有些看不上呢。”
林姨娘尴尬的笑笑，“萧姨娘误会了，小夫人不会的。”
“蠢不蠢？”
白了林姨娘一眼，萧姨娘冷哼。
“落魄的山鸡穿新衣，一年到头吃不上二两肉的泥腿子，如今也成了府里一顶一的大人物，可不再是那楼子里的贱胚子了。人家现在眼高于顶，不是主母，也有主母的劲儿了。也就你还乐呵呵的跟人称姐妹，人家心里，怕是早就嫌你不得宠，上不得台面了。这酒，人家怕是也嫌差，入不得尊口吧？”
萧姨娘咄咄逼人，话也说的不好听，一时间，林姨娘端着酒杯的手，都微微收紧了些。
那杯酒里有问题，这她是最清楚的。
她怕沈云轻喝。
可她更怕沈云轻不喝。
一时间，林姨娘心乱如麻，这时候，就见沈云轻将酒杯端了起来。
“萧姨娘这话就说远了，我们都是世子爷的人，本就是姐妹，哪有谁看得上谁，谁看不上谁的？林姨娘一番好意，我怎么会不领情？我刚刚就是想，自小产过后，世子爷就一直不让我饮酒，让我养着身子，好再孕育子嗣呢。萧姨娘不曾受宠，自然不用顾及这种事，可我日日伺候世子爷，总得多想想的。”
“你……”
知道萧姨娘暴怒要骂什么，沈云轻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她直接将萧姨娘的话打断了。
“不过，曲水流觞宴，无酒怎成欢？”
她举杯看着林姨娘。
四目相对，沈云轻浅笑嫣然，她自顾自的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