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什么叫忍忍就过去了。”
可心去回话的时候，纯妃正好在太后宫里。
慧贤皇贵妃去了后，太后不知为何，也跟着伤神了一场，还是纯妃在旁边陪侍着，最近才好了许多。
这会儿可心低着头，站在下面，老老实实复刻了一遍海兰的原话。
纯妃又是个实心眼，当即就站了起来，说是海兰胡闹。
慈宁宫殿里的两位主子都是生养过的，尤其是太后，诞育过几个孩子，一听海兰的话就皱起了眉头。
“纯妃说的是，愉嫔这孩子，的确是胡闹了。”
她端起茶杯，慢慢呷了一口茶，品味其中悠长的味道，随后慢慢放下了茶杯叹气一声。
“哀家年轻的时候，怀着恒娖也是百般不是，什么药也不能喝，也没有说是硬生生熬着，还是喝了些太医开的补药缓解。”
太后像是想起远嫁的女儿，不由得有些伤神。
纯妃虽说反应慢些，但也是聪慧有眼色的，当即就安慰了一句。
“太后，即便是当年不好过，如今太后身体康佳，亦是福泽万年，因此，太后的恒娖长公主也一定受太后福泽庇佑，身体康健。”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倒是比任何恭维都好用。
太后难得笑了笑，眉眼温和看着绿筠，眉梢眼角都是淡淡的笑意。
“都说纯妃你性子温厚，哀家如今瞧了，的确性子温厚，识大体又懂规矩，这后宫交给你，哀家很放心。”
绿筠听着前半句，心里还有些美滋滋的，然而听到后半句，她脸上就是惶恐了，赶紧半跪着行礼，头也不敢抬。
“太后，臣妾德言容红均比不上皇后娘娘，更不能和去了的慧贤皇贵妃比肩，让臣妾协理六宫，臣妾不敢。”
太后知道绿筠的性子，胆子有点小，却也绝对没什么害人的心思。
因此让福伽把人扶起来，又带到自己面前，握着她的手。
“哀家不是让你一直协理六宫，如今皇帝和皇后都不在，哀家也没什么精力管着后宫，如今好在人不多，你可以先协理六宫，直到帝后回京。”
太后顿了顿，虽说放心绿筠的人品，但也是有些担心她能不能胜任，因此还是跟了一句，只说是自己也会盯着些。
有了太后这番话，绿筠也不敢再说什么，应了一声后，便听着太后发话，暂时退了出去，一路上，她都慢慢抚着心口。
“太后说，让本宫暂时协理六宫？是真的吗，本宫没听错吧。”
绿筠握着可心的手，脸上有些惊喜和不可置信，可心小心扶着，虽然她心里也高兴，但还是跟着提了几句。
“娘娘，太后发话，那自然是真的，只不过咱们也是暂时协理六宫，咱们可要注意分寸，不能让人拿了把柄，乱嚼舌根。”
绿筠很快冷静下来，她到底也是跟在琅嬅身边多年，入府也早，手上也有两把刷子；因此她点点头，坐上轿辇朝着钟粹宫去。
“你说的没错，本宫只是暂时协理六宫，在皇上和皇后娘娘回来之前，本宫是一定要看顾好六宫的。”
她靠在轿辇的靠背上，仪态端庄，温和从容中又带着端庄肃穆，如同慈悲的佛像，淡淡看着前方。
“咱们先去承乾宫，看看海贵人。”
*
很快，太医院就开了补药方子，还有药膳，源源不断地送进了承乾宫。
而海兰也被绿筠拉着，每天带着轿辇，趁着入夜有些凉风，带着她出去走走。
两个人一道走在宫道上，入夜的凉风吹得人十分舒爽。
海兰因为孕期难受的苦楚也减少了些，便被叶心和另一个机灵的小宫女枝华，一边一个搀扶着。
“妹妹可算是愿意出来走走了，你都不知道，为了把你拉出来散散步，姐姐我可是问了无数个太医，知道你能出来散步，才约了你来的。”
纯妃笑吟吟的，脸上的表情倒也不假，一脸和善，反倒是让海兰宽慰不少。
自打乘宠以来，除了和皇上说几句话，再就是玫嫔和皇后与自己来往密切，又时常说几句话，自己这个性子，便也不怎么和其他人来往了。
纯妃向来性子温厚，海兰偶尔也和她说几句话，平日里也会一起走一走，或者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但总归也是往来不够密切。
如今自己害喜得难受，又是个不爱找太医的。
如果不是纯妃，还不知道自己要苦熬到什么时候；因此，海兰也是真心感念，忍不住伸手，握住了绿筠的手。
“姐姐，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绿筠笑的和善，摆摆手，却是一脸严肃看着海兰，一边和她慢悠悠散步，一边细细叮嘱，神态模样倒是像极了皇后。
“妹妹，你可要听姐姐一句劝告，讳疾忌医总是不行的，身上不舒服，咱们就得赶紧去找太医，苦熬着，要是熬坏了怎么办。”
海兰脸上有些绯红，她出身不好，在府里就是个绣娘，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也不可能入宫做妃子。
且在早些年，自己和如懿一起生活的时候，如懿也总是提到出身。
每天自己的耳朵里都能听到如懿的出身论，久而久之，自己也不敢提什么要求了。
因为如懿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出身低贱的人，提什么要求都不配；哪怕如懿嘴上说着出身并不重要。
一想到如懿，海兰就一肚子火。
上次孕中做噩梦，她总梦到自己生下的孩子受如懿差遣，而自己也像个傀儡一样，听从如懿的摆布。
梦里的一切格外真实，以至于自己惊醒后，还能看见自己的孩子长大后，惨死在床上的场景，让她一想起来就犯恶心。
绿筠看海兰的脸色不对，还以为她又害喜了，赶紧问了一句要不要紧；海兰笑了笑，摇摇头推脱过去。
两个人一边轻轻说笑着，一边慢悠悠继续散步。
夜风凉爽，空气里都是夏夜清爽的芬芳，小宫女们在后面小声说话，绿筠倒也不在乎。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在宫里头准备就寝，或者自己打发时间，出来散步的，也就只有她俩，因此绿筠倒也没什么规矩。
只是走着没大一会儿，前头一个人慢慢过来，隔着老远就能看出浑身的疲惫，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像是辛者库的衣服。
“那人是谁啊。”
前头的绿筠和海兰看了一会儿，旁边的宫女下意识上前，护着两位主子；而小太监们则快步过去，直接把人带到了面前。
那人一过来，就赶紧低着头，身上穿着辛者库的衣服，看不清脸，只顾着低头跪着；海兰仔细看了一圈，觉得有些熟悉。
“你是哪里的宫女，怎么这般不懂规矩，看见纯妃娘娘和愉嫔娘娘来了，也不知道行礼吗。”
海兰身后的枝华皱着眉头，看着地上跪着的人，稍稍斥责了一句。
然而地上的人仍然跪着，一言不发，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绿筠是个不愿意为难下人的，因此声音温厚，让人先抬起头来，好看看是谁。
若是事出有因，放人回去就是了，大热天的，也别费口舌。
然而那人嗫嚅了会儿，就是不肯抬头，饶是纯妃好性子，这会儿也有些生气，干脆让身后的宫女让这人抬头。
枝华应声而上，直接用虎口抵着这人的下巴，逼着她抬头，结果四下里一看，这人正是被罚入辛者库的如懿。
她原先老态的脸还算得上白皙，然而这会儿夜灯一照，脸上明晃晃的巴掌印格外清晰，旧痕叠着新伤，看上去格外惹人可怜。
“如懿？”
绿筠有些意外，不过她更意外的是，被打入辛者库的如懿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身形消瘦了许多，然而脸上依旧是那副永远淡淡的表情。
绿筠和海兰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意外；绿筠有些于心不忍，便让周围的人都先退下，只留下两个宫女，搀扶着海兰。
“短短几天，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海兰却是没什么反应，自从如懿害死慧贤皇贵妃后，她每天晚上都能梦到如懿当贵妃，甚至还能梦到如懿指使自己和自己腹中孩子的场景。
那些场景在梦里真实的可怕，像是实实在在发生过一样，每每都能把自己惊醒，惊出一身冷汗。
以至于自己再看到如懿，总能想起来之前她怎么对自己这个“姐妹”的。
更能想起来在梦里，她是怎么把自己当“奴婢”的。
跪着的如懿看见是故人，嘴唇动了动，想要起来说话，然而被枝华直接按了下去；让她忍不住抬头，直视着绿筠。
“看来，你能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你自己也算是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