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位非富察家不可,纵使宫中有人起了异心,怕也是不能啊。”
璟瑟稍稍皱眉,她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自从经历过流言事件后,她对皇帝有了改观,也对自己的未来有了忧虑。
婚嫁姻亲能决定女子的一生,这种事情实在是恐怖得很。
但是自己没有能违抗的理由,也没有为违抗的能力。
只能拼尽才学,看未来能不能给自己拼杀出一条路。
但眼下,她更关心自己的母亲。
流言事件摆明了冲着皇后去的,这么些年来,后宫安稳和睦,人人也算是相互照应,相互解闷。
说些聊以自慰的话题,共度苦闷的一生。
只是这个话题现在有点敏感,嬿婉听见了苗头,看了一眼永璜,正想把几个小的带下去别听,但永璜却拦住了嬿婉。
“三妹和三弟都大了,澜锦是一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就像现在这样听了也好。”
“我走之后,就是璟瑟妹妹最大了,许多事情还要璟瑟妹妹你操心着。”
永璜轻轻叹气,紧接着道:
“毕竟很多事情,皇额娘处理起来不方便,我们作为皇子,也不能掺和进去后宫的事情。”
“以后你要多看顾着些,不要再这样不顾体统了。”
璟瑟扁了扁嘴巴,倒是没有反驳,只是听着永璜继续说下去。
永璜当然也知道自己这话璟瑟没听进去,便略略叹气继续往下说。
“罢了,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往后可能会被皇额娘知道,只是金川战事吃紧,我也不得不说了。”
“这件事,务必保证只有你们几个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让其他任何人知晓,否则便是塌天大祸,明白吗。”
永璜讲话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
永璋不免有些害怕,悄悄扯紧了嬿婉的衣袖,而嬿婉也伸手,轻轻捏了捏永璋的手以示安慰。
璟瑟像是猜到了什么,她方才轻快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沉重,突然想到了最近一系列异样。
譬如流言时期,二哥的来信打从大哥进了养心殿开始,就越来越少。
而大哥出来后,来信又变得和往常的数量无二。
彼时的皇后并没有觉察出异常,许是因为皇后自己也深陷流言,必须拨出人手调查。
而自己当时被保护了起来,还有些闲情逸致观察外面的事情。
且当时二哥的来信,因为皇后无暇顾及,便由自己先收起来,而信的数量,便是当时自己觉察出的端倪。
永璜看见璟瑟慢慢变化的神色,猜测出这打小聪明的丫头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因此轻轻叹气了一声,正好吸引了璟瑟的注意。
兄妹两个对视上,不过片刻,永璜便轻轻点头,佐证了璟瑟的揣测。
而这两人打哑谜不带永璋和澜锦,惹得永璋扯着永璜的衣服就要个答案。
永璜的目光越过永璋,停留在澜锦还有些茫然的脸上。
想了想,他轻轻叹气,走上去几步,比澜锦高过半个头的少年,已经有些长成的趋势,背影甚至看上去略略有些安心。
他双手搭在澜锦的肩上,澜锦有些无所适从,然而永璜倒是声音温和,像是在安慰着他。
“你不必紧张,这也不是什么坏规矩的,现在在这儿的都是一家人。”
“你和我之间……也可当个朋友对待。”
澜锦看着永璜的眼睛,二人年纪都不大,说这些话倒也不会有什么人当真。
且澜锦在纯贵妃身边学规矩这么长时间,也逐渐知道了里头的弯弯绕,因此对永璜揽责的话略略点头。
“是,王爷,臣女明白。”
永璜点点头,目光再次划过璟瑟的脸,朝着几个人明说了刚才的哑谜。
无非是金川战事吃紧,除了皇后娘娘的胞弟富察傅恒,动身前往金川,处理金川事务。
跟着一起前去的,还有帝后的嫡子,永琏。
*
但永璜还是把傅恒是知情人的事情瞒了下来,只说是永琏自己一定要跟着去。
结果傅恒大人不同意,永琏便自己偷偷跟着去了。
想来现在应该是早就到了金川,过不了一段时日就要上战场了。
永璋和澜锦听了这来龙去脉,皆是大惊失色,目光有所怀疑。
却在对上永璜脸色的时候,对此事深信不疑——这种事情,没有拿出来骗人的必要。
几个孩子都沉默了一会儿,尤其是永璋,他年纪最小,还不知道上战场的概念。
只知道二哥去了很远的地方,为了自己的抱负和理想,远离了紫禁城这种安稳的地方。
如果战场是二哥的归宿,那么以后自己长大了,归宿又在哪里。
或者,自己的哥哥姐姐,未来又会是怎么打算的呢。
永璋突然对这件事充满了好奇,因此他刚才的惊惧甚至尽数消退。
转而看着永璜和璟瑟的神情,想要从他俩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但众人都是一阵沉默,唯独璟瑟,在发愣了好一会儿后,脸上突然有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直达眼底,像是为永琏真正开心这件事一样。
“走了也好,二哥小时候就被困在紫禁城,困在额娘身边,因为身体不好,一步也走不出去。”
“可后来,皇阿玛东巡的时候,二哥甚至立了功。”
“从那时候起,我就在想,也许二哥志向终究不会是紫禁城里的王爷。”
璟瑟脸上甚至有些欣慰和了然,这样的表情落在永璜眼里,也是欣慰得很;但他还是问了一句:
“那么你呢,你的志向在哪里,三妹。”
璟瑟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如炬看着永璜。
兄妹两个对视许久,互相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了然,便也都不再说什么。
“此去河南,愿大哥身体康泰,功名利禄。”
璟瑟的话头明显有些揶揄,永璜倒也由着她,只是无奈笑了笑,伸手也揉了揉永璋的脑袋。
年纪还小的弟弟抬头看着大哥,却从他眼里看到了期许,甚至看出了严厉的期待。
但永璜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准备上马离开时,停在了嬿婉身边。
嬿婉正要行礼,却被永璜伸手阻拦,他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带着些笑容。
“皇宫或许不是天下女子的好去处,只是我想,你来日也能名满天下,或者平安度日。”
“我走了,嬿婉,祝你平安顺遂。”
话毕,少年利落地跃身上马,一扬马蹄,身边随着的人便一呼而应地出发。
云层渐渐展露出金光,将前方的路铺洒上浓浓的浑金色。
嬿婉看着永璜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突然想起多年前,他站在慧贤皇贵妃身边,脱口而出的那句诗:
愿得展嬿婉,我友之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