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苏瑾第一次来到齐轮寺后院。
由小沙弥领着路,也自越走越觉荒芜。
慢慢,草木枯萎,虫鸣渐稀,不闻鸟啼,一片萧瑟。
眼下场景,直似了个荒废又遭污染的墓园,颇为诡异。
任谁都想象不到,古木葱葱生机安然的众愿峰,齐轮寺内,竟还藏着这么一片地方。
小沙弥之前到了日落时候,便是要独自前往此处,换做其他八岁孩童来得这里,该要吓得瑟瑟发抖。
可带路小和尚却从容走着,没半点害怕,轻车熟路模样。
不得不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又再行得一里地,天光之下,似因盐碱所致,地面越发干硬,寸草不生,泛出恶心紫色微光。
便见,一棵树龄该是不短的黄阶古树哀鬼槐,树干干枯荒朴,枝丫肆意狰狞,似生似死。
如吊着半口气残喘的将死者,皮包骨,骨撑皮,偏无半两肉。
“师叔祖您等等,我去开门。”小沙弥快步来到哀鬼槐下。
小心翼翼从怀前衣襟内,掏出枚乌光泛亮小木牌,驾轻就熟,将之嵌入槐树上一个毫不起眼,似自然凹陷的坑洞内。
便觉,四下隐隐传来寒鸦枯叫。
哀鬼槐也似永世不可超生的冤魂,痛苦扭动着躯体,以其为中心,地面便显出盘根错节如发达根系一般黑色光影。
逐渐凝实,继而一根根竖立,汇聚,最后幻化成一枚伫立的独眼般虚影。
“师叔祖,古觉大师便在里面。”小沙弥如是说着,想了想,自己先踏步,走入那光影所汇,紫色独眼之内。
苏瑾好奇看着,便也跟随,身形渐被那光影包裹。
没有前往秘境失重之感,只似踏入一扇虚幻的门,也如穿过一层薄薄的纱。
须臾间,便已入得个奇特空间。
地面是坚硬嶙峋岩石,四下如荒芜不尽深渊,穹顶混沌晦暗,几缕晦涩天光洒落,不显明亮,反添压抑。
便见个熊一般高大,肌肉虬扎黑壮僧人,盘腿而坐,双手合十,一本正经模样。
没了往日半点落拓不羁。
苏瑾只是初见此僧,倒觉还好。
一旁小沙弥却是目瞪口呆。
他伺候古觉和尚两年半了,这位大师平日异常豪迈,在这无人空间之内,只穿条兽皮裤衩,破破烂烂就剩个“丁”字了。
偏又毛发茂盛,脸上是大胡子。
裤衩上也长满大胡子,异常辣眼!
今天可好?穿上袈裟了!穿上长裤了!袈裟里面更是雪白僧衣!
野人穿上职业装了!小沙弥根本就看不习惯!
他本也没打算多嘴,却还是遭了古觉狠狠一瞪,意思很明确:老子劝你这兔崽子别说话!
继而,黑壮僧人在小沙弥听来,明显有些夹的声音便响:
“阿弥陀佛!贫僧古觉,得见佛子!幸哉!”
又伸出左手,一本正经:“来,佛子请坐!”
指向位置,铺着一层布,显是早就给苏瑾准备好的“坐席”。
又温柔……看向小沙弥,声音夹的越发厉害:“这位小师傅,烦请你暂且出去,贫僧与佛子有话要说。”
粗豪声音,夹成磁性模样,带气泡。
听得小沙弥浑身发颤。
还有那句“小师傅”,直将小和尚听出一身恶寒!
人前人后,反差真要这么大吗?古觉大师你不要这样啊!
小沙弥行得个礼,脚步也快,连忙朝空间之外走去,瞳孔发颤……
便是这么会功夫,苏瑾也不客气,大喇喇坐到古觉给自己准备的“贵宾席”上。
无半点矫情造作。
又将食笼放下,朝古觉笑道:“大师,这是您要的吃食,我已做好了,且尝尝!”
丝丝缕缕香味,诱人散发,古觉再咽得口口水,努力将视线落在苏瑾身上,不朝食笼偏移。
“阿弥陀佛!”口水吞咽声音不要太明显:“这菜,不急着吃!吃了,就……”
古觉哈喇子都掉出来,说话也不利索,却还是将后面内容说完:“就反悔不得了……,佛子你且先听我说……”
更多哈喇子溢出。
古觉修炼功法特殊,铭魂传承亦唤做【荒饕】,对吃有着莫名执着,对“胃”这个食材,更是毫无抵抗力。
而眼前,那食笼之内的胃,也的确太特么香了!
不启动秘术压制此欲,根本就抗拒不了对那菜肴的渴望。
“这样啊,那我先将这菜收起来,免得让大师分心,且先将话说完。”苏瑾手触食笼,将其收入空间戒指内。
香气源头便消。
古觉和尚眼中满是遗憾,赤红一片,却也终于松了口气。
朝苏瑾尴尬而不失“优雅”一笑,用袈裟擦去嘴角口水:
“让佛子见笑了,贫僧贪嘴,难以克制,这才只好以金链锁身,钢钉刺骨,自封修为,藏于秘境。
否则,还不知会闹出多大麻烦来!
而这,也和贫僧修行的功法有关。”
说到这里,古觉目光便郑重严肃,灼灼看向苏瑾:“佛子,你想学佛门愿之流功法?”
苏瑾点头:“正是,小子体技之流皆已铭魂,心向佛法,便欲再修一道,以践心中佛念。”
古觉大师点头,亦发出声叹息:
“佛子,你体技双修,皆达铭魂,此事贫僧的确知晓,也是因此,最开始才动了将一门传承交付与你的想法。”
“因为这门愿之流功法,正需修行者体、技皆达铭魂之后再来修行,才最为合适。”
“其后,又日日听那小和尚诉说你之言行,便觉你有佛性,也更适合这门传承了。”
“可偏偏……哎!偏偏你却是佛子!贫僧……贫僧不能将这门传承交给你啊,这是害了你!”
古觉说罢,看向苏瑾,目光复杂。
既有传承落空的失落,更有得遇佛子的欢喜,且后者情绪,要远大过前者。
糅杂而出的,便是难以描述的情绪。
苏瑾听罢,却并无太多意外。
之前奇轮寺种种诡异行为,与从小和尚得了吩咐,不必隐藏古觉情况后得到的信息,便足够苏瑾做出推测。
齐轮寺与这西方大和尚,因某种复杂原因,达成了一笔交易,要以低调方式,替其选出个继承人。
且这功法还极为诡异,后患颇大。
本是再次生出放弃想法。
却依旧来了,打算进一步了解详细情况。
来了,因果便染上了,其因,乃六六的暗示,虽隐晦,对苏瑾而言却够了。
昨日,在苏瑾了解古觉竟要身缠金链,骨钉钢钉之后,便已知这功法该有莫大弊端。
又得到个胃,只说要自己烹调好后,给那古觉吃下。
如此诡异,就存了放弃想法。
可当六六知道这些之后,却终于出声,告诉苏瑾。
她觉得,这功法背后涉及的东西,让她颇为熟悉。
她要苏瑾前来,问问古觉,这功法的名字。
这才有了苏瑾今日拜访。
“需体技二流皆达铭魂,才可修行的愿之流功法?”
“且这功法传于我,便是害了我?佛门当真还有如此诡异的功法?”苏瑾看着古觉,毫不避讳的刨根究底。”
“大师之言,着实惹得我好奇了,就不知是否方便告知在下,这功法详情,与名字。”
知道苏瑾乃是佛子之后,古觉其实已然没了传法心思。
又见苏瑾好奇,倒也不故弄玄虚,认真答道:
“有何不可,便将这功法名字与详情,说与佛子听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