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事事的日子,飞速而过。
腊月二十九。
自从那天晚上小五前辈保证“全权负责”后,十来天她都未露面,也不交代任何事。比马师傅冷淡得多。很有个神仙样。
杨培风始终恪守“莫向外求”的大道理念,顺其自然,更不心急。
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的念头很纯粹: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怀抱一个“侠士”之名死去,不亏;能破境就破,破不了就当一辈子的九品。不耽误喝酒。
略微的遗憾罢了。
但他实在听周旭唠叨的心烦,呆坐不住,就只能去爬树掏鸟蛋,又或下水摸一摸小鱼小虾的。更无聊时,也曾埋头翻找一枚枚扁平的鹅卵石,打水漂玩。
现在,杨培风在院子里躺下,等周旭蒸包子。
周旭原本蛮不乐意,嚷道:“大过年的,不都吃饺子么?”
他便理所当然道:“我想吃。”
然后这位回龙观主就哑口无言,亲自去发面剁馅儿,忙得不亦乐乎。
想吃好啊!
人只要有“欲”,那就有活下去的理由。
杨培风心安理得的很,毕竟那一声声的“周兄”,总不能白叫不是?
午饭后依旧一碗药。
周旭又丢了个小瓶子给他,说道:“我偷偷去李西瓜房里摸来的,你用过就算,千万别把我供出去。”
杨培风拿在手中,疑惑道:“李西瓜,哪个?还有这小药瓶又是啥?”
周旭慢声解释道:“他们的结义大姐,论打架本事稀松平常,剑都没摸过的人。但说医术,小五前辈都算是对方手把手教出来的。你外伤不少,将来洞房花烛夜时,别把新娘子给吓死了。滴一滴在浴桶里,洗个十七八次就恢复如初了。药性温和得很。”
杨培风老脸通红,最近这几个月真可谓是经历各种残酷拷打,只要是个人都能攮他几剑。
浑身上下,刀、剑伤岂止十几二十处?
好在敌人都很有道德水平,打人不打脸记得门清,这才给他留下了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庞。
见他发呆,周旭皱眉道:“要不要,不要的话我这就还回去。”
杨培风赶紧攥在手心,喊道:“要啊!怎么不要。”
然后他就一溜烟回房,翻箱倒柜,找了个小空瓶,匀了一点点过来,将其余的交还给周旭。
“这么多,应该够了。多谢多谢!”
周旭打眼一瞧,松了口气道:“算你小子有良心,我这就还了去。”
李西瓜的确不擅长打架,但那也是看和谁比。
十三境的一拳头,不把自己打没半条命才怪了!
明天除夕以及后面半个月,按大虞的风俗传统,皆不宜打扫。
杨培风实在闲得慌,就拿上扫把里外忙活。
不多时,一袭白裙飘至院门。
他站得笔直,恭敬喊道:“见过小五前辈。”
“嗯。”女人指着四处,吩咐道:“将那几栋屋子一并打扫了。另外,药也减一减,早晚一次即可。今天喝过两次的话,入夜就不喝了。”
杨培风满口称是,又问:“都是前辈结义兄弟的住所?”
女人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道:“都是。房屋不多,分别属于我、老马、老北、老情,也就是我二哥,三哥,六弟。那个地方,是我大姐的,你不用去,我自己打扫。”
杨培风这没眼力劲的,脱口而出道:“那前辈的其他兄弟呢?”
他记得周旭讲过,他们结义兄弟共十二人。
女人绝美脸庞上,悲恸之色难掩,轻轻“嗯”了一声后,蹙眉道:“人各有命,初、二代天庭众仙神又如何?”
这个世界,终不似她初来时。
杨培风后悔莫及道:“晚辈无心之语,抱歉……”
“无妨。”
女人轻飘飘落下一句后,转身离开。
剩下的时间,杨培风与周旭一起打扫房屋,包括长得茂盛的花草也都细心裁剪掉。
忙完一切后,已是暮色沉沉。
他在浴桶中泡了小半个时辰,那些旧的新的、触目惊心的伤口,果真肉眼可见地淡去很多。心情愉悦。
真个光阴迅速,又闲过一日。
除夕这天。
赵老伯让孙儿孙媳妇亲自送了礼来,送完就走。
所谓的年夜饭,尽管只有自己与周旭两人,但却是极舒心的。
首先,回龙观主厨艺一绝。
其次是往些年,无论陆府如何热闹,扶风城又怎么响了一夜的烟花,他都只待在清冷的木奴丰,独自沉醉。老太爷那天要回祖宅守夜。
早早吃过后,周旭便拿了新衣服过来,“新年新气象,睡前务必换了。应该合身。”
杨培风接过,说道:“谢了。”
周旭道:“是小五前辈去买的,贫道往最近的城飞,一个来回也挺费力。”
杨培风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在此时,一只通体雪白大鸟在屋顶盘旋,发出嘹亮叫声。
他心脏猛地一突,几乎一眼辨出其来历,喝道:“青山寨主,木子凉前辈!”
周旭从未听说过此人名号,循着杨培风视线望去,惊奇道:“它?”
杨培风道:“是她的鸟。”
那天夜晚木子凉现身时,其肩上,侍立着这只神鸟。
周旭清楚看见一封书信徐徐飘落,伸手召来,“你看看。”
杨培风神色凝重,打开后,入眼第一行字,直接令他方寸大乱。
李邢遇刺,帝御驾亲征。
“堂堂征东将军,说被刺杀就被刺杀了?故技重施,和对付杨钧一样的下作手段!”杨培风勃然大怒,拍桌厉骂:“狗屁天宫。”
周旭哪见过他这等面目,平日里的谦逊君子仿佛化身修罗,眼睛通红吓人得厉害,当即劝道:“莫急。”
说着,他接过书信往下念道:“帝大破贼兵,一举收复青枳、攻陷乐嘉。即命张恒暂行大将军职权,挥师东进五百里,歼敌十万;帝又诏,杨培风谦恭仁厚,继扶风杨氏之公爵位!持节赴约瓦山。不得延误。”
话到此处,忽见一根总长八尺、颜色赤红的青铜节杖破空而至,砰的一声,笔直插入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