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杨培风决定跟去看看,“我是虞人,能否到你们营地走走?”
又一次,原本怀揣在衣襟内的三枚铜钱,正灼烫着他的肌肤。此地大有诡异。
白小苏观他不似梁国细作,且此事自己更无权定夺,便应允道:“好,跟我来。”
谈话间,两人渐渐走到望月涯顶、虞军营寨。
而就在杨培风抬脚踏进之后,眼前一切都变了!
深夜仍是深夜。
但早先半透明状的白小苏残魂,此时已凝为实质,有血有肉。
营寨中死气弥漫。
“禀王帅,所有补给线均被切断,粮草告急!”
“报!贼兵挟精锐五万合围,据桥断水东南北三面,以西面主攻。”
“箭矢、棉布、伤药都已消耗殆尽……”
“老弟,把药留给其他人。我不怕死,帮哥哥一把。我,我不能成为大家的拖累,更不能被俘虏!”
“吾宁死不降!”
“哥哥求你了……”
只听“唰”的一声,那躺在角落的伤兵就此闭眼。是自尽的。
杨培风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脑子里嗡嗡的。
现下的局面,完全超出他所认知范畴。
莫非自己误入岁月长河,往回走了二十年不成?
不,不会。
他稍微思索后,直接否定掉这个妄念。
一个九品宗师而已,根本就没那个能力。
可当鲜血迸溅到手臂时,那微弱的余温又令他感同身受。
是哪位神仙,又或就是小五前辈的神通,让自己亲眼目睹、亲历一次当年的悲壮?
“禀王帅!”
白小苏快步到营帐外,单膝跪下,“人带回来了,只,只是……”
“快快有请!”
随着欣喜若狂的嗓音响起,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从帐内跑出。他仅抬眼一瞥,便呆愣在原地。
白小苏方才弱弱道:“只是就他一个人。”
被打量的同时,杨培风也在认真观察。
这就是吴姓女子口中的“王老英雄”,二十年前扶大虞倾危的梁国义士。
他敬仰许久。
“你是谁?”王博绍难以置信,怎么就一个人,怎么能只来一个人呢?而且这般年轻。
杨培风一时语塞。
按照历史走向,原本出现在这里的应是大批江湖高手。
然而就在这时,王博绍身后出现一名青衣秀士。
“王帅,可邀此人入帐详谈!”
王博绍观其神色有异,点头道:“这位少侠,请。”
三人移步营帐内,青衣秀士屏退左右,来到杨培风近前细细打量。
“我观你不合天时、不应地利,阴阳不侵、五行寂灭,万法辟易。你不属于这片时空!不知尊驾从何处来,要做什么?”
杨培风有一种脱光了给人看的感觉,大受震撼。想也没想,他哭笑不得道:“我要说自己全然不知,你信吗?”
“我信。”青衣秀士给出了出乎意料的回答。
杨培风大为头疼,虚心求教:“那我该怎么回去?”
青衣秀士微微一笑:“不知。我只是一个浅陋术士,并非初、二代天庭的尊神,不敢在三代天庭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
王博绍目瞪口呆,连连发问:“他不属于这片时空?你唬我的吧?”
青衣秀士自追随他起,仅在排兵布阵上运筹帷幄。其余什么呼风唤雨、驱雷策电的手段,那是半点都不显露。
如今听这意思,自己撞鬼了不成?
得亏杨培风听不见对方心里话,否则指定跳脚,要说见鬼,那也是他见了满营寨的鬼才对吧!
青衣秀士见问不出,秉承着求人不如求己的原则,当即伸手掐算一番,而后云遮雾绕道:“六千年前的九州议会上,第一个掀桌子的人,在‘画中人’与另两个十三境的配合下,为你设下此局。不料此举竟意外惊动一位沉睡中的尊神。他顺水推舟,截了一段光阴长河与你,意图以假乱真。”
杨培风与王博绍大眼瞪小眼,全听不懂就是。
但有件东西,王博绍却触目惊心,“你怎有大虞节杖?”
杨培风惭愧道:“如果这不是一场梦。晚辈大概来自二十年后,为扶风陆氏抱养给杨家延续香火的男丁。”
此话一出,王博绍与青衣秀士皆脸色不善。
见此,他又及时补充道:“杨老太爷抚养我十年,在族谱中单开了一页。是杨钧儿子辈。”
儿子辈,但却不是儿子。
这其中有非常现实的客观原因。
杨培风另成一脉,法理上直接继承老太爷的“荣光”。而若为杨钧之子,就要背负更多骂名。
杨钧是厉害,但大虞兵败、郜京沦陷的耻辱,实在太伤人心。他身为虞相,能调动国内一切高修,结果却被刺杀。这本身就是值得被同情、但却不值得被原谅的错误。是个很荒唐的笑话。即便这时,其遇刺身亡带给大虞的负面影响还没放大到最坏的情况,但唾骂他的已经大有人在。
这个虞相,杨钧干得不尽人意。
果不其然,在听到杨培风的解释后,两人脸色都缓和了很多。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嘈杂,是白小苏又在通禀:“报!援兵到了!”
三人皆喜。
王博绍就要去迎接,青衣秀士反将心思放在杨培风身上,不紧不慢道:“你来自二十年后。这一战结果如何?”
王博绍猛地止住身形,眼巴巴望着。
杨培风只用了八个字形容,“名动九州!大虞无碍。”
青衣秀士撇了撇嘴,“你带着大虞节杖来此,想是参加瓦山的十一境之争。没想到只是个九品。大虞当然无碍。我是问……”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帐外,缄口不言了。
杨培风心头一震,憋了半晌,那“全军覆没”四字,到底不忍说出。
就在他终于鼓足勇气时,王博绍摆手道:“不必了!”
杨培风微微作揖:“得罪。”
青衣秀士又掐算一番后,笑意渐浓,“我们会再见面的,将来。现在随我一起突围,待尘埃落定,你应该就能回去。”
杨培风将信将疑。
但有一点他确信,此人的道行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