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王安排在郡王府的人名叫荀三,并非等闲之辈,当年在江湖也是位人物,后来厌倦打打杀杀,可混江湖的人嘛,兜里比脸还干净,就算归隐,那也需得用钱,便由靠得住的人介绍,做了梧王府的暗探,郡王府的护卫。虽说是暗探,但因为被安排在梧王府这样无关紧要的地方,过得闲散舒心,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为梧王效力的机会。
那晚,荀三见郡王府动作有点大,便暗中跟随,还救下了那无辜的母子俩,安置在和郦城相隔不远的葫于镇上。但宋少夫人受了惊吓,在葫于镇住了半年就病死了,留下个六岁的小娃娃宋春风,如今寄养在农户家中。
荀三同情可怜的宋春风,先前周山让人问话,他摸不准梧王的态度,便索性没提救了人的事情。当听说梧王要找人顶替身份时,便忙将事情原原本本全说了。
萧意梧知道后,冷淡地说,“将那小娃娃给宋婉云送过去。”又吩咐,“派个擅长易容的人过去。”
闻歌本以为萧意梧故意不见她,是拒绝帮忙,没想到第二天就得了消息,云娘递信过来,再三表达感激之情。
闻歌心中好奇,索性找了借口,去见云娘。进了院子,却见院中站着一位挽着云髻的清秀妇人,面庞明明是陌生的,可她看到闻歌时露出的笑容又分明有几分熟悉。
“凌霄,你来了。”妇人嘴角上扬,满脸笑容,“认不得我了?”
“你怎么……你是云娘!”闻歌惊讶地看着她,好半晌,才伸出手,去捏云娘的脸,找寻半天,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就像她天生便长这副模样。
“宋门莫氏,见过凌霄小姐。”云娘笑嘻嘻地说。
“好神奇啊。”
云娘摸摸脸,“我激动得一宿没睡。多谢你,找了高人相助,让我改头换面,这下不但能亲自出面要回家产,还能光明正大地离开郦城。”
“你的脸,以后一直这样了吗?”
“十天后,易容术就失效了,若想继续用我嫂子的这张脸,就还得麻烦那位高人。”云娘说,“幸而嫂子性格孤冷,并不喜与人往来,我这个西贝货,没人能识破。”
云娘告诉闻歌,商人虽富却位卑,家族一直想提升门庭,姑姑送进郡王府为妾,莫氏则是进士家的庶小姐。莫氏并不乐意嫁到宋家,进门后凡事不管,只闷在房中吟诗作画,除了和儿子宋春风亲近些,和其他人包括她夫君都十分疏离。
“等春风好些了,我便带他去郡王府,要回我的嫁妆和我宋家的家产。”云娘感激地说,“多亏你找的那位贵人,他将诸事都安排妥当。我嫂子过门后不常和娘家联系,我们就连伯父升任利州知府都不知呢。这下好了,郡王府空有爵位,并无实权,想来,并不敢得罪伯父。”
“那我得好好谢谢他。”闻歌面上平淡地说,心中却是激流暗涌。萧意梧这人,不管则已,管了就必然管到底,当初她的事情如此,如今云娘的事情也是如此。就算利州知府的名头不够,有萧意梧出手,不怕那郡王府不低头。
从云娘那里离开,闻歌便去找萧意梧,她得亲口对他说声谢谢。
萧意梧又在烹茶,看见闻歌来,眼睛都不抬,像是要将那茶壶盖看出一朵花来。他也不请闻歌坐了,桌子上也没给闻歌准备茶杯。
“给主子请安!”闻歌规规矩矩地行礼后,萧意梧不发话,她便不起身。
过了盏茶功夫,闻歌还稳稳地保持着微微屈膝俯身的姿势,只是那放在胸前的手,手指不安分地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点啊点啊,暴露了闻歌的内心活动。
“免礼。”
闻歌舒了口气,越发搞不懂这个男人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心思也太难揣摩了。有双栖蛊在,她明明感应到他心情不错的。闻歌还以为今日过来,能好好说几句话,毕竟上次来,话没怎么说呢,她先睡死了。
一想到这,闻歌就脸红耳赤,不由抬眸去偷偷看萧意梧。哪知萧意梧也正好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一刹那,萧意梧便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神情也不自在起来。
“坐。”萧意梧转开目光,端起茶喝了一口,问,“今日过来,有什么事?”
“云娘的事情,多谢主子出手相助。”
“郡王府蝇营狗苟,我奉命南巡,处置此事实属本分。”萧意梧嗤之以鼻,“怎么,换了个大家小姐的身份,往身上揽事还揽上瘾了?”
“主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呀?”闻歌睁着一双水蒙蒙的眼睛,看着萧意梧,问。这人怎么回事啊,每次见面,不教训她是不舒服吗?
“你说呢?”
……
闻歌算是明白为何这次萧意梧连杯茶都不赏给她了,面前若真是有杯茶,她怕是忍不住会泼过去啊。
“主子,你喝茶。”闻歌莞尔一笑,将心中愤愤压下,见萧意梧杯中空了,殷勤地给他斟好茶,默默对自己说,不管如何,他帮了云娘。被他教训算什么,说几句又不会哪儿疼。闻歌啊闻歌,你可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没那么娇贵,还说不得了。
萧意梧看着闻歌倒的那杯茶,嫌弃地说,“太烫。”
闻歌好性儿地从旁边取了只空杯,给他将茶水调到适口的温度,双手捧到萧意梧面前,“主子,现在可以用了。”
萧意梧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见闻歌还站在自己的面前,便看了眼对面,“坐下说话。”
闻歌听他语气好了不少,心中一轻,刚坐下,就见萧意梧总算取了只杯子,也斟好茶,放到她面前。
“在宋家,一切可还好?”
“他们都将我当做真正的宋凌霄对待。”言下之意,再好不过了。
“好好做宋凌霄。”萧意梧深深地看着闻歌,“不好的事情,别再惦念,人这一生,总归是只能向前走,回头除了影响心情,毫无意义,没有人可以回到过去,改变过去。”有日光从斑驳的树影中调皮地钻下来,在他的眉间跳跃,他的双眼,一时间和日光相映成辉,璀璨夺目,摄人心魄。
闻歌心中一热,知道他明白,看见云娘,她便想起了娘亲余氏,想起了她自己。所以,她关心云娘的命运,就像关心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