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歌绕着未央宫走了两圈。难怪放她在未央宫自由行走,身后一直跟着几个宫女和金甲卫不说,萧意梧和萧意辉完全不见身影,就连林胭脂,从汤池离开后也不知去哪儿了。
闻歌无奈,只好回到偏殿,萧意梧依旧没有回来。闻歌假装打了个呵欠,侍候的宫女机灵地说,“宋九小姐,奴侍候你歇息吧?”
偏殿旁边的屋子在闻歌出去散步这功夫,已经布置成了一间寝房,一应物事,俱是宫里一等用度。
“殿下不回来了吗?”
“嘻嘻。”宫女抬起袖子遮住脸,笑声清脆,“宋九小姐和殿下感情可真好,片刻也不愿意分离。只是,你们到底还没有成婚,如何好住在一起呢?殿下自然住在其他地方。”
闻歌的脸一下子通红。这话说得,好像她是什么不知廉耻的放浪女子。
那宫女自知失言,忙蹲身请罪,所谓打狗还看主人面,闻歌也不好发作未央宫的人,勉强笑笑,便算揭过此事。
那宫女找补道,“陛下这几日高兴了些,宋九小姐不如趁此机会,让殿下请陛下赐婚,宫里也能热闹热闹。皇后娘娘不知该多高兴呢。”
“你退下,我歇会。”闻歌坐到床边,吩咐道。
那宫女磨磨蹭蹭不肯走,“宋九小姐,我不说话了,别赶我出去,行吗?”她半蹲下身子,哀求道,“奴不会说话,但奴绝无冒犯小姐之意。”
“他们让你监视我?”闻歌心说,怎么找了这么蠢个人来。
“没有没有。”宫女猛地摇头,“掌事姑姑只让我寸步不离跟着宋九小姐你。”
“还让你将我的一举一动都报给她?”
闻歌眯了下眼睛,未央宫竟有如此不谙世事的宫女,还挺奇怪的。闻歌突然就明白了,这个宫女是专门为她准备的,正因为她干净得像一张白纸,脑子也像只长着一根筋,反倒是最难摆脱的。
“这个,姑姑没说。”宫女无辜地看着闻歌,像只任人蹂躏的小兔子。
掌事姑姑当然没说,但她问,你就会清清楚楚全部告诉她啊。闻歌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脑袋,闷闷道,“你请自便,我歇会。”
闻歌说是歇息,其实在被子里偷偷运转内力。从前哪怕是食不果腹的日子,她都没这么努力过。而今时今日,内力多长一分,她便能多一分活命的可能。
说来也怪,自从进了这未央宫,她时刻都有餍足之意,而那丢掉的内力,在以缓慢却均匀的速度恢复,整个人更是神清气爽,自觉便是半月不闭眼,也能精神抖擞。
但这人嘛,躺到温软舒适的床上,便是精神很好,躺久了,也难免生出些睡意来,闻歌就这么练着练着功,真的睡着了。
闻歌再睁眼时,四肢百骸暖洋洋的舒服极了,心中那种餍足的感觉更盛了。她惊讶地发现,内力已经恢复了八成。
奇怪了,这未央宫虽说有张浸染过桃花染的玉床,毕竟隔着距离,不该对她有如此疗效才是。
但不管如何,内力在不断上涨,总归是件好事。
闻歌整个人无比放松,惺忪间还以为回到了东城宋家的闺房里。
“宋九小姐,你醒啦。”
随着宫女的殷勤相问,软被下,闻歌的身体打了个冷颤,整个人迅速清醒过来。她有半晌没有任何动静,目光直直地看着床顶,犹如点墨的眼珠纹丝不动,像被人施了定身术。直到那宫女弯腰,作势要来搀扶闻歌,闻歌才微微偏头,冷冷地看了宫女一眼,缓缓坐起身子。
闻歌抬手止住宫女的侍候,“我不习惯让人侍候。”
午睡前换下的衣裳已经被收走,如今放在一旁椅子上的是另一套艳丽华贵的宫装,梳妆台上还放着一套珠光宝气的头面。
“给我拿常服来。”
闻歌看着衣服直皱眉,宫装美则美矣,穿戴麻烦,穿上后浑身都觉得束缚,行动更是十分不便。
“宋九小姐, 陛下口谕,你和殿下此行有功,特在金晖殿设夜宴,为你们接风洗尘。”宫女说。
金晖殿?闻歌讶然,那可是接近前朝的殿宇,只有宴请百官时才会启用。
闻歌来到金晖殿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文武百官携家眷列席其中,皇帝拥着莫贵妃坐在最上头,谢皇后独自坐在一边。
从前谢皇后和莫贵妃看到闻歌都很亲热,今日却仿佛不认识她,眼神都欠奉,一个娇艳冷傲地靠在皇帝肩头,一个低头看着案几上的美味佳肴不挪眼。
美艳绝伦的莫贵妃和郎艳独绝的萧意梧并不是金晖殿最引人瞩目的,最引人瞩目的是大殿正前方,王座之下,摆放着数不清的正盛放的昙花,一直延伸到殿门口。
可能是因为有宴席,它们被收拢堆放成一座座塔的形状。那些昙花如夜之精灵,花瓣舒卷,摇曳出无限遐思,然而因为违背了正常的开放,本该白色的花蕊却是赤色,就像是……像是每一朵都滴了谁的心头血一般。
萧意梧和萧意辉还有其他王爷坐在右侧的案几后,身边都有两个小内侍左右侍候着。
萧意梧和萧意辉看见闻歌进来,倒是齐齐地看向她,只是目光冰凉没什么温度可言,让人觉出十二分的陌生来。
闻歌被宫女领着,并没有去和太傅一家坐在一处,而是在右侧谢皇后下方的案几单独落座。
坐下后,闻歌看向主位,莫贵妃面前正摆放着那个假的千魂金玉碗,里面盛放着粘稠的红色液体,隔着一段距离,闻歌都还能闻到浓郁的腥味。
明明正殿里,主子奴才侍卫无数,笙歌曼舞乐飘扬,美酒佳肴不胜数,但闻歌只觉得心里越来越空,越来越冷……她不由环抱住双手,用一只手去揉搓了下另一只手臂。
偏偏莫贵妃留意到闻歌的注视,眸光流转,翩然一笑,伸手端起千魂金玉碗,朝着闻歌举了举,然后送至唇边,喝了一大口,然后伸出软舌,活色生香地舔掉了唇角沾到的一点猩红。
“凌霄,你很冷吗?”挨得最近的谢皇后一边问,一边吩咐人放下闻歌背后侧门上挂着的帘子。
随着谢皇后说话,那种空茫感便缓缓消失了,仿佛一下子从旷野回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