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无尽的沉默。
越缜瞥了叶青釉一眼,没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轻描淡写的道:
“要是小娘子只贪财,不长脑,也不张嘴就好了。”
可偏偏又贪财,又聪明,嘴上又伶牙俐齿。
叶青釉自然不知道越缜所想,心中直接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对方还真不只是客居于柳府的富家公子!
那就极好解释,为何对方在她开十二花神杯价格的时候,会第一时间以一品大员的俸禄做比拟。
这些东西是普通人能清楚,或是能随便拿来做比拟的东西吗?
更何况对方提到之时,似乎还有一些讥诮......
当时叶青釉还觉得奇怪,觉得对方有可能在针对自己,但如今想来,有没有可能,指的就是很有可能官阶为一品大员的柳大老爷呢?
对方问她会不会绘龙纹,会不会是自己就有献宝的机会?
调查完这里的事情,无论是想以示龙泉贪官污吏已除,如今歌舞升平,海晏河清也好,或是单纯带些‘特产’献宝也罢。
这不都需要瓷器吗?
如果真如这样想,那反复试探还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人家官爵虽不知道有多大,但能被派过来调查这种事情,起码也得是个亲信。
面前的人那是真的天潢贵胄,关于他们的事儿自然兹事体大,不容一点儿闪失。
今日虽然没有得到杯子就贸然前来,但对方既然知道有变故,就总得往叶青釉或‘接赏令者’的方向查,查谁不是查?
只要抓住一点点的心虚,越大公子这种满肚子坏水的人,估计就直接知道怎么回事了。
再者说——
人家若是不是来调查这件事,为什么还要以帮叶青釉免赋税的名头保留证据给他?!
这不是纯扯淡吗?
叶青釉现在就是怀疑,怀疑她说要开铺面的时候,越缜这小子没准心里都在偷笑她这一步刚好也能为他所用,所以才说了许多关于赋税的话。
可不服又真不行啊.......
人家既然已经显露了一半身份,应该是心中有了些把我。
柳家,县衙,没准是整个龙泉,以后真会变天。
叶青釉更蔫了,原本被白氏打扮漂亮白净的小娘子如今活像是过了水的小白菜,憋了半晌憋出一句:
“公子哪怕是帮我免赋税,和我买瓷,也是得付钱的。”
越缜握杯摆弄的手一顿,实在没忍住,给叶青釉敲了敲杯底空了许久的茶盏:
“我在小娘子家连第二杯茶水都喝不上,能有什么本事让小娘子吃亏。”
这位小娘子可是动不动就‘实惠(涨)价’‘不卖’‘搬走’,一连串的招数下来,他要真是草菅人命的贪官,没准小姑娘已经早受其害,哪里能如今还涨价卖瓷。
叶青釉早知道这事儿,白氏偷偷默默在门口观望了好几趟,都被她用眼神示意走了,此时被点出来,难免有些尴尬:
“我家没有下人,两个帮工也不会点茶,我的娘亲,身子骨又不好,哪能让她一直来端茶倒水。”
叶青釉摸了摸鼻子,想到一件事,复又小声问道:
“越大公子,小女有一件冒昧的事情上次就想说,我能瞧一眼您的官印,或者私印,令牌什么的东西吗?”
六成赋税的事情虽然也不用刻意验证,只要开店后就能知晓,可这盲目一头押宝越大公子,绝对不是叶青釉的性格。
人家要是等她开了店,不给帮交税呢?
要是等她做出龙纹瓷,直接卸磨杀驴呢?
况且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若是嘴巴说自己是什么身份,叶青釉自然也能说自己是天下首富。
有人轻轻倒抽了一口气。
不是越缜,越缜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叶青釉的僭越。
是在一旁一直站着默不作声的长留。
叶青釉原本已经因为说悄悄话和越缜凑的极近,听见这么一声,立马转头:
“别着急,你等下也给我看看户籍。”
长留一看就是个冷面帅哥,此时却是又倒抽了一口气:
“我,我也要吗?”
这辈子没见过自家郎君吃过瘪,又何曾见到这样嚣张到无匹,指明要看郎君印章的小娘子。
要知道,官印私印令牌,那可算是重中之重的东西!
虽然能直接证明身份,可哪怕是关系再好的同僚....不,亲眷,也没有贸然要求对方拿出来品看的道理!
叶青釉连连点头,越缜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难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长留,回府,多拿二百两,顺便在箱中底格下取一锭金锭。”
长留和叶青釉齐齐一愣,随后长留领命离开,叶青釉却有些回过味来——
自己想要看的东西,绝对不是能看的。
但如今却有个分外粗暴直白证明身份的方法,那就是金锭。
金锭和可以剪散零用的银子不同,甚至和被打作首饰的普通金子也不同,想要得到的唯一途径,就是......御赐。
金锭是定式,底部多有钢印,刻有年限赏赐等字眼。
这种东西是不能轻易用于买卖的,但却可以用来证明身份。
叶青釉眼睛一亮,又一亮,再看到长留回来取出东西之后,更是欣喜达到了顶峰。
长留将一块马蹄形的金锭,连同两张交子放入叶青釉的手中,叶青釉接过扫了一眼上面的字,顺势就低头给主座之上的越大公子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响头:
“多谢越公子。”
金锭,货真价实的金锭!
越缜这回是真的有些无力,再度捏了捏眉心,提醒道:
“莫见钱眼开,我这金锭给你不是让你融的,只是给你作个凭信,让你做龙纹杯没有后顾之忧的,可记住了?”
叶青釉摸着金锭笑的甜美:
“都记下了。”
边上长留的表情显然是没信,不过当着自家郎君的面也没敢多言。
叶青釉起身将手里所有的东西收回到那个失而复得的钱匣子里,见堂屋中两人迟迟没有走,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随口问道:
“我记得大公子的弟弟是来承嗣的?”
柳府若是出事,那越小公子这个时间点来承嗣岂不是要一起遭罪?
还是说.......
承嗣只是个幌子,用来名正言顺的住进柳府?
越缜不置可否,只是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听刚刚门口的动静,你似乎家中有个亲戚,要嫁入柳府?”
“难不成是许配给柳二公子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