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个晚上后，便见这只狗无声无息死在了素微宫某处。”
“素微宫的宫人们都只当这只狗误吃了什么东西，于是也没放心上，但那时明妃病情颇重，她们也不敢将此事告知明妃，于是便偷偷处置了这只死狗......”
说到这，高慕停顿了片刻，随后他抬眸看向正熙帝，乌黑的眸底是翻腾滚动的巨浪。
昭安殿内又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殿内侍候着的宫人都纷纷垂首缩肩，眸子丝毫不敢往殿中央的两人看去。
上座，正熙帝垂眸默然望着底下的儿子，其中神色满是复杂，半晌后他开口道。
“慕儿，这些你确定都是真的？”
高慕听着正熙帝依旧平静的声音，心底忽而涌上一阵滔天的怒气。
他无法理解，为何父皇听了这些却仍是无动于衷！
还是说他早就知道母妃被害的真相，也知道害母妃的人是谁......而为了自己的皇位，因此他决定忍下这一切，甚至母妃的死也不放在心里了......
长久以来，他最害怕的那个答案似乎在这一刻得到验证。
但尽管如此， 他心底除了浓郁的怨恨外，仍存了一丝淡淡的期盼。
他期望坐在上座的人能露出平静之外的神色，最好是愤怒，难过，和绝望......
可此时他却离自己的父皇有十几步远，距离使他的面目变得模糊，也因此他看不清那一片明黄之上的神色。
想起今日的目的，高慕强硬让理智回归，同时用力压下心底源源不断的怒火和怨恨。
他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握。
等心神重归冷静时，他已能再次直视那坐在上首的帝王。
“父皇，千真万确，我有人证作证。”
“而且这人证正是当初下毒的那人！”
高慕的声线铿锵有力，在静谧的昭安殿内清晰异常。
看着高慕站在殿中央，身形如一把出锋的宝剑，眉梢眼角皆是刺人的锐利，正熙帝心神忽而变得恍惚，仿佛能看到那个立在夕阳下迎风舞剑的童子。
殿内时间一点点流逝，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不安的因子，就在这时，正熙帝忽而沉声道。
“来人，命人将柔妃请过来。”
......
柔妃面带笑容地走进昭安殿时，却不想在这里还看到了高慕。
看到他，她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
随即，她似乎发现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对。
太沉重压抑了......而且此时殿内两人望着自己的目光实在令她浑身难受。
尤其是面前这个青年，他的目光似乎含着极北的寒冰，稍微走近一步，就会被冻住。
柔妃按下不安的心，尽量忽略高慕散发着冷气的目光，随后款款走到殿中央，朝上首的正熙帝柔柔福了一礼。
“陛下万安。”
“不知陛下找臣妾所为何事？”
话落，她的心却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忽然有些害怕接下来陛下的话。
来之前，她以为陛下召来自己，定是决定不再冷落她，为此她还带来了今早做的点心。
但不想事情却完全不是如此。
她不仅在这里见到她最讨厌的人，而且陛下的神情似乎也很冷漠。
好像那件事已被他们所察觉......
但那绝对不可能，当年知晓此事的人全被她和兄长处理了，就算他们察觉到了，也不可能有证据。
所以她得安心。
同时心里也期望陛下其实是关心她才唤她来这里的......
柔妃紧了紧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颤抖的手，垂首柔顺地立在原地，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温婉恭顺。
正熙帝不知道柔妃的心思，他望着底下已伴在他身边十几年的女子，眼神晦暗难明。
最终，他冷着脸，从口中溢出来的声音似能剐皮削骨。
“柔妃，你可知罪？”
柔妃凝在原地，眼睫缓缓眨了几下，随后神情呆愣地抬起头，望着上方似乎变得有些陌生的帝王。
片刻后，她语气带着不解道。
“陛下......您在说些什么呢？为何臣妾听不懂呢？”
正熙帝神色未变，鼻子以上的上半张脸隐在殿内昏暗的光影中，令他此时看起来多了几分冷酷和无情。
他坐在上首，如高高在上的判官，吐出来的话却令柔妃忍不住眼前一黑。
“柔妃，十二年前素心突然逝去是不是由你所为？”
低沉的声音方落下，柔妃本柔顺往下垂的眼皮陡然睁大。
同时心脏急剧跳动，来之前喝的药汁似要从胃里翻涌上来，本吸收的药效似乎也随之渐渐退去。
她感觉脑子又变得混乱，就像有一只手在里面搅动，挤压着她不多的清明和理智。
身体的异状不断提醒着她，在这关键时刻，她感觉自己又要发病了。
可下一刻，她就意识到，她不能在这里发病！
她不能让陛下发现她患了病！
这时，她忽而又想起儿子临走前的嘱咐。
“母妃，发病时，就掐自己，狠狠地掐......”
这句话一直在她脑子里游荡，于是她下一刻便朝自己大腿狠狠掐去。
效果确实立竿见影。
她感觉大腿处的那块肉似乎要被她自己掐掉了，可与此同时，她的意识也越来越清醒。
柔妃的这番心理路程虽看起来缓慢，但在外界，时间也只过了几息。
除她身边的高慕隐约察觉到她的异常，十几步之外的正熙帝虽觉得有些不对，但最终却没发现什么。
“陛下，臣妾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素心妹妹不是病逝的吗，为何这件事还能扯到臣妾身上？”
几息后，柔妃已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眼神复归清明，慢条斯理反问道。
不料事情并未如她所想的那般顺利。
只见上方的正熙帝未立即开口，反而一旁的高慕侧头冷冷注视着她，继而插嘴道。
“柔妃娘娘，我母妃究竟是不是病逝，此事也只有你知道......因为她正是你派人下毒害死的！”
许是之前早有预料，此时柔妃并不怎么慌乱。
她定了定神，本温婉柔和的眼眸头一次亮出摄人的冷光。
“五殿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凭白污蔑人，手里有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