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请求,他的口吻更接近命令。
沢田纲吉吐露出这句话后,头顶的火焰与凶恶的神情同时消失,他又变回了平常的模样。
“REboRN那家伙……!我怎么又……”他注意到罗赛拉的视线,对她连连摇头,“不是的,并不是强迫你什么的,只是妈妈她……”
不对啊,这样说不就相当于对她说自己不乐意带她去嘛!果然邀请女生对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根本就做不到嘛!
赛拉看着阿纲脸色一会青一会紫,还总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自己,完完全全把心里想的事情表现在脸上了。
彭格列十代目好藏不住心事啊。
“走吧。”她说着,双手背在身后向前走去。
阿纲眼睁睁看着她走了一会,回过头来催促他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同意的意思。
他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赶忙跟上去。
也许是因为居民们都去街上凑热闹了,他们所在的河畔旁异常冷清,残阳照耀着随风晃动、长到他俩脚踝附近的金青色青草,令罗赛拉有种这里不是并盛,而是位于别处的大草原的错觉。
赛拉并不是会主动和人讲话的性格,慢吞吞地凝视着被她踩在脚底的草,一语不发。
而阿纲经历了刚才那件事,似乎已经把今日份的勇气用完了,此刻正走在赛拉的右边,不时张张嘴巴,但因为找不到话题闭了回去。
一时之间,传入二人耳中的只有清风与草相触的声音,以及隐隐能听见的,远处街道上人们嘈杂的谈话声,参与者们敲击鼓面的鼓点声,热闹的仿佛是祭典一般。
就在阿纲的头越来越低,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罗赛拉轻柔的声音挤开风声,钻入他的脑袋里。
她的声音入耳的第一刻,阿纲就联想到了飘荡在海洋上即将融化的冰川一部分,落在手指上迅速消融的雪花,一切即将消失的冰冷之物。
可很快,她话语里的含义就让阿纲忍不住红了脸。
罗赛拉说:“沢田纲吉,你还打算只穿一条内裤在我身边走多久?”
!!!
阿纲猛抬头,双臂下意识环住身体,被赛拉提醒他才想起来,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
白色的,裤边有着火焰纹样的平角裤,是他最近新购入的一条内裤,沢田纲吉十分中意它,但这也不代表他愿意大大咧咧穿在身上展示给别人看!
……绝对,要被当成变态了!
正当他留下两条宽面条之时,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头上,他的视野变得一片黑暗。
“什、什么东西?”阿纲挣扎几下,一把扯下了头上的东西,才发现那是一件棕色风衣。
“恰好随身带着的……你想穿就穿吧。”罗赛拉瞅了阿纲一眼,头别到一边去。
“谢谢你!”阿纲穿上后,才发现这件外套的尺寸居然刚好。
罗赛拉……果然是个温柔的人。
他眼中的湖畔溅起几道波纹,心底隐隐的念头第一次得到了证实。
阿纲裹紧了风衣,虽然夏天穿风衣看起来有些奇怪,但也比只穿一条平角裤大大咧咧走在街上要好。
绝对、绝对不能解开这衣扣!他现在的打扮跟公园里随机选择女孩子掀开衣服的变态大叔没有任何区别!
“无用功……”
罗赛拉远远望着街上的景象,以她的视力,这不算什么。她能够清楚地看到来往人们的表情,以及包裹在开朗之下的悲伤。
她依然不明白,设立这样的节日有什么意义吗?
疑问从体内溢满,从心尖顺着食道涌入喉间,罗赛拉不自觉评判道。
她身边的阿纲没能听清,好奇地询问:“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我说,这个节日完全没有必要吧?”赛拉并没有发现,她近乎是用瞪视的目光望着街道,眉头紧锁着,令她的额头看起来像是被踩裂的冰片。
有了开头,接下来藏在心中的情绪就源源不断冒了出来。
“即使再盛大的庆祝,再热闹的迎接,死去的人们也感受不到,看不到,完全就是自欺欺人而已。”她越说声音越低沉,紫眸如同被放入火焰中烧灼的宝石。
“我该做的并不是参加这种傻透了的祭典……而是……”她握紧了拳头,街道上的景象如同覆上了一层胶卷,灯笼的暖橙色变为正在燃烧的火焰,欢笑声均变成了凄厉的惨叫,房屋倒塌,无数黑灰随着越烧越热烈的火焰飞向远方。
在那之中,完好无损的银发青年睁开血色眼眸,笑吟吟与她对视。
该死……!她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陪彭格列玩过家家游戏……!
可她欠迪诺桑的东西数也数不清,保护沢田纲吉也只能偿还一点点。
“我也,没有仔细思考过盂兰盆节的意义,只是从小到大大家都这么做,也就跟着一起庆祝罢了。”
将她从复仇的怨念中拽出来的,是阿纲透露着不自信的细语。
罗赛拉转头一看,沢田纲吉柔软的发丝微微摇动,神情依旧是那么柔软,仿佛幼年期海豹的肚子。
“不过,我不认为是没有意义的。相反,盂兰盆节一定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节日。”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人们陆陆续续从街道走向河畔,手中捧着一盏盏河灯。各色花样的都有,小船形状的,莲花形状的,灯笼形状……
“稍微等我一下。”阿纲说着,跑去了远方。
罗赛拉没有在意他突然离开,只是默默看着人群蹲在河边,珍重而小心地将河灯放在河面上,闭上眼双手合十祈愿着什么。
不一会,河面上就漂起了各色河灯,散发着小小的,温和的光晕,仿佛这一晚上所有星星短暂离开了天空,掉进了这条河畔。
罗赛拉眼眸倒映着河面上的星星,眼神悠远,似乎思考着什么,又或者其实什么都没有想。
“给,这是你的份。”
没多久,阿纲捧着两盏河灯跑到她的身边,灯芯幽幽燃烧着,赛拉却觉得阿纲此刻的眼眸比灯芯更为炫目。
“我不……”
刚想拒绝,阿纲就继续起了刚才的话题。
“这个节日,是为了活着的人们准备的。”
他说了和奈奈妈妈一样的话……罗赛拉微微睁大了眼睛。
“失去了重要的人,失去了珍视的人,大家都很悲伤,可要是一直悲伤下去的话,就无法生存下去了……
“特别是对于大人们来说,背负着责任的他们一直沉浸在悲伤里也不好,可一直压抑着难过的情绪,总有一天那悲伤会超越能够承受的一切,心会碎掉的……
“所以,就算是虚假的寄托也好,在这几天希望失去的他们能够回来,即使看不见,也希望他们能够陪在身边。
“也算是,一个可以尽情宣泄悲伤的日子吧……”
阿纲垂下眼眸,嘴角的弧度明明是上扬的,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悲伤。
“赛拉一定,也有着这样重要的人吧?”他再次抬眸时,那丝悲伤就像谎言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都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罢了,并不是强行要求你接受盂兰盆节……我们一起放河灯吧?”
并非为了死去的人,而是活下来的人的节日吗?
罗赛拉垂眸看着手里荷花模样的精致河灯,轻轻点了点头。
“啊,太好了。”阿纲见她表情不再那么难看,也露出了微笑。
两人蹲在河畔,轻轻将刚放下的河灯推向远方,无数橘色的小灯晃晃悠悠漂至无人知晓目的地的场所。
连同赛拉深沉的想念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