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心！！！”
……
黑暗中，阵阵呼唤声传来，似乎有什么不同于河面的光，正牵动着她的意识。
在苏醒的那一刹那，所有属于‘沈初心’的记忆一瞬间回笼。
宛如梦醒一般。
她就这么怔怔的看着系统空间内那一直亮着的冷白色的灯光，和身旁微蹙着眉，看着只有十一二岁的男孩。
沈初心的瞳孔涣散，神色呆滞，宛若一尊没有没有心的木偶，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程承安。
“我……回来了。”
十多分钟之后……
眼泪毫无知觉般的流下，被死亡所缠绕着的沉寂才渐渐褪去，那种被黑暗包裹着的，毫无生机的感觉才缓缓的退到心底……
“嗯，回来了。”
程承安见她答话，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说着，便将沈初心左手上紧握着的珠子拿开。
冰凉的触感渐渐消失，沈初心迷茫的看着空荡荡的左手。
“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程承安见她的理智还未回神，出声安抚道。
“嗯……一个梦……”
“一个……很绝望的梦……”
沈初心盯着她空荡荡的左手。
“啪嗒”……
“啪嗒”……
梦里的她，也就是“于宛白”，“他”挺过了父母的冷淡，挺过了父亲的暴打，挺过了同学的偏见与排外，挺过了周围人的厌恶和妄自揣测……“他”挺过了一切，却没能挺过他人像看跳梁小丑一般的目光。
“他”，死在了“他”自以为可以触碰到希望的地方。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死去了。
没带上他心爱的小兔子，没写完他笔下的故事。
他也曾寻找过出路。
一次一次的希望。
一次一次的失望。
这一次，他真的累了。
就这么，像儿时一样，躲到了光照不到的地方……
现在，谁都看不到他了，谁都找不到他了，他终于……自由了。
永远的沉睡在了黑暗温柔的怀抱里，由他最信任的黑暗，帮他抵挡掉了一切不怀好意的目光……
“只是……一个梦而已。”
一个肩膀挡住了她看向左手的目光，也截断了泪水下落的路径。
程承安微微弯着腰，将沈初心的头能轻轻靠在自己的肩上。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脑勺，慢慢的，慢慢的，仿佛要扫去她脑海里所有的噩梦。
就这样，均匀而又轻微的呼吸声响起。这一次，她回到了她的梦境之中……
“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程承安轻声说道。
“等你再醒来，就不可怕了。”
……
程承安又一次托着她，将她放在了沙发上，掩好了被子后，挥了挥手，让系统关掉灯，便又回到了主控室之中。
#你刚才不是着急忙慌的跑出去将她叫醒么？现在不陪陪人家？#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的精神体残余将记忆保留的这么完好罢了。”
程承安坐在主控室的座位上，淡淡的白了一眼系统，而后继续把玩着手中那颗属于“于宛白”的珠子。
“一个碎片竟然保存了八成以上的记忆，真是不可思议。”
他将宝蓝色的珠子对准光，打量着里面晶莹剔透的，如同星辰一般的幻境，感叹道。
“而且，死前的记忆明明是最容易忘却的，这个于宛白究竟是出自什么原因能记得这么清晰？”
还记得刚才，他借助宿主契约，以第三视角观看于宛白记忆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当看到“于宛白”跳河的时候，那种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便赶忙扯掉了连接器去把沈初心叫醒。
“非自然死亡的感受可是很痛苦的……”
“真是……难为她了。”
当初，他当宿主的时候也有幸体验过一次。
那种迷茫感无助感被梦境放大了无数倍。哪怕想起了记忆，他也没能逃脱梦境。
那时的他，在苏醒之后的第一时间便划开了系统通道，从数万米高的空间夹层上坠了下去……
也是当时他的系统管理员反应迅速，紧急将他从空间夹层中带了回来。
只可惜……
那抹温柔的笑永远模糊在了回忆里。
这便也是程承安为何从不教沈初心如何使用系统通道的原因。
#037号，你又在想036号了？#
系统见他愣神，再一次问出了这句话。
“没有。”
程承安回过神来，放下了一直举着的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半透明的盒子。
打开盒盖后，轻轻的将宝蓝色的珠子放了进去。
只听“咔嗒”一声。
透明盖子上立马显示出了“于宛白”的信息。
按下主控室的按钮后，左边洁白的墙壁翻转了过来，背面是满满一墙各式各样的珠子。
那些珠子光华流转，每一个都有所不同，每一个都是那样的引人注目。
它们都是“钥匙”，都是进入它们生前创造出的小世界的“钥匙”，可它们也是许许多多不同的精神体碎片，也曾是一个完整的精神体的一部分。
但现在，它们就这么安静的被封在那里，无法动弹，而它们的能力，又让它们无法死亡。
——又有谁，会在意一个碎片的意识呢？
程承安对此司空见惯，依旧是一脸淡漠，把手上的盒子放入空槽之后，关上了墙，掩盖住了这满屋光华。
“走吧，出去吧。”
他顿了顿又说道。
“她醒了你叫我。”
……
从医院醒来以后，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约摸着是晚上八点左右。
程承安看了一眼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沈初心，抬脚便往隔间走去。
这是他第一次留在医院。
关上门后，隔间内明显小了很多，只摆的下一张小床，和一把椅子，再无其他。
程承安倒也无所谓，就这么靠了上去。
#037号，你说，这届宿主的运气也是够差的。#
系统见四周无人，便大着胆子吐槽到。
#死亡记忆保留的概率极低，前面三年，十几个宿主都没碰上过，这次的宿主，第一个任务就碰上了……#
#和你当年……有得一比啊。#
“闭嘴，睡了。”
程承安理都没理，转个身就把眼睛闭上了。
#干嘛还不让人说嘛？#
系统不满道。
#也不知道经过了这一下，宿主大大还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啊……#
……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的沉默。
我似乎……不应该这么上心的。
可为什么会对她上心呢？
程承安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
她的身上，有他的影子吧。
系统管理员036号——沈皖明。
……
也是，毕竟……是他带大的孩子。
……
不知过了多久，程承安被系统的声音叫醒，意识一动便进入到了系统空间内。
伴随着沈初心的醒来，系统空间内的灯也渐渐地亮了起来，停留在了不会刺眼的状态。
“系统说你醒了，我便来看看。”
程承安推开铁门，看见沈初心睡眼朦胧的模样，开口解释道。
“你……”
“啊，抱歉，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未等程承安的第二句话出口，沈初心便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开口道歉。
“之前我的反应好像有点大了，抱歉……”
见程承安还未反应过来沈初心便继续说道。
“我之前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年纪轻轻就想放弃生命。”
“可是当我成为了他们的时候，我却发现……”
“原来我也做不到无视一切，自顾自的活下去。”
“没事的，不用放在心上。”
程承安转身去了厨房，冲泡了一杯热奶茶，递给沈初心道。
“这次也算是意料之外，很少有意识体残留会记得这么清楚。”
“特别是死亡记忆，几千个人当中，都未必会有一个拥有死亡记忆的。”
“更别说被我们筛选出来的的创作者。”
“那我这次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呢？”
沈初心双手握住了咖啡杯，微烫的热度，一点一点的刺痛着她的手，她却觉得有一种真实的，安心的感觉。
程承安看她的状态已经稳定了下来，便开口说着接下来的任务。
“这次的修补任务并不难，乐白写的是自己的人生，你按照你所经历的大致模样引导下去就行了。”
接着，便将《晨光微熹》递给了沈初心。
“可是……”
“嗯？怎么了？还是没能缓过来么？”
“没有……”
沈初心对上对方稍加关切的目光，摇了摇头道。
“只是，如果按照于宛白的人生来写《晨光微熹》的话，似乎并不是乐白所希望看到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说？”
程承安听着，也不反驳，只是沉默的反问道。
“因为我觉得，乐白不希望自己笔下的人物和他一样，一次都没有触碰到……真正的自由。”
“于宛白想要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正常的生活。若是连笔下的人物都没能得到，不就有点……太遗憾了么？”
听完沈初心的话，程承安微蹙着眉头，一言不发。
“而且你看。”
沈初心害怕对方觉得自己是凭空猜想，打开了书封面的夹层——那是她作为“于宛白”的时候知道的。
夹层里有一张泛黄的纸片，上面写着——“我多么希望我十九岁的那天，能有一抹微光，照进我的世界。”
这是他的希望，也是他一直坚持的理由。
“好吧，那你打算怎么做？”
程承安松了口，继而问向了沈初心。
“新创造一个人物？不可能，风险太大了，很容易使小世界崩塌。”
“不用那么麻烦的。”
沈初心喝了一口奶茶道。
“只要改变室友的态度，给他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就足够了。”
“……”
又一次的沉默。
“好吧，明天用系统检测一下可能性，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我先出去了。”
接着，便是铁门开关的声音。
几秒的沉默后，沈初心忍不住问向系统。
“系统，为什么程承安有时候感觉很关心人，有时候又有种不近人情的感觉呢？”
“像是……两个人一样。”
#这是一种麻木的状态。#
系统顿了顿，开口道。
#管理员们多半都见惯了他人的喜怒哀乐。#
#看的越多，越是无味。#
#也因此丢掉了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是同情心。#
#所以，才需要宿主的存在。#
“……丢掉了自己的喜怒哀乐么？”
沈初心有些发愣的看向了铁门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这样么……”
那，我呢？
我也会因此麻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