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洒在橱窗内的阳光格外刺眼,艾尔娜不禁眯起了双眸。在那一刻,她端起茶杯的优雅姿势却丝毫不乱。
艾尔娜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润泽了嘴唇,而后缓缓放下茶杯。尽管杯子略有瑕疵,桌布上还留着污渍,但鉴于这里的茶价,这还算不上糟糕的茶时光。她感觉有些饿了,却还是决定不吃烤饼。这是上周因不忍心吐出那沙粒般的烤饼而强行咽下所得到的教训。
缓过劲来的艾尔娜开始朝橱窗外张望,目光中满是急切的期待。在这个茶室靠窗的位置,能够看到索尔道百货公司。这便是每逢周二,艾尔娜都会来此处的原因。
驶过五辆马车后,丽莎走了出来。她向艾尔娜挥手示意,艾尔娜也赶忙回应。令人欣喜的是,这次交货也颇为顺利。
“今天给我的价钱比上周还要多!”
气喘吁吁地冲进茶厅,丽莎满是感激地掏出钱袋。
“您太厉害了,小姐。手艺精湛,动作又快,芬特先生不住地夸赞呢。”
“多亏有你的帮忙。”
艾尔娜羞涩地笑了笑,将属于丽莎的那份钱递给她。丽莎深知拒绝无用,满怀感激地收下了这笔钱。
“谢谢,小姐。我是真心的。”
“我也是真心的。”
艾尔娜拿起茶壶,为丽莎的杯子添满茶。
“真心感谢你,丽莎。”
连同那杯茶一同传来的亲切问候,让丽莎的眼眶微微泛红。
当丽莎初次被请求帮忙售卖人造花时,她甚至怀疑这姑娘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贵族家的小姐竟然依靠这种工作赚钱。这难道不是稀奇古怪的事情吗?
但最终她还是没能拒绝姑娘的恳求。只因她知晓姑娘想要挣钱送给乡下的奶奶。这种心情,丽莎比任何人都明白。她自己也会将一半的工资寄给家乡的亲人。
就这样开启的与小姐的花圈生意顺利地开展着。起初只是帮忙购置材料和交货,不过多亏跟姑娘学习,如今丽莎已经能够制作一些简单的花朵了。或许这算不上太大的助力,但艾尔娜总会给丽莎一份工钱。
结束短暂的茶歇后,两人一同踏上繁华的街道。谈天说地,欢声笑语不断,不知不觉中,哈尔迪加已近在眼前。
“咱们这周试着多做一些。”
对于丽莎展现出的雄心壮志,艾尔娜微微一笑。就在这时,一个面露难色的女仆匆匆跑来,靠近了她们二人。
“快进去吧,小姐。主人正急着找小姐呢。”
“爸爸找我?”
“是的。让您现在就去书房……”
小女仆话还未说完,声音就哽咽起来。
一脸茫然地望着对方,艾尔娜和丽莎赶忙走进豪宅的门厅。切身感受到屋内的氛围,与早晨截然不同。虽然不知缘由,但气氛异常严肃且压抑。
当针对海外贷款的法律审查结束时,书房再度陷入寂静。众人的目光此刻仿佛理所当然地聚焦在坐在最上座的比约恩·德·奈斯特身上。
“我们的审查结果便是如此。如今由殿下定夺。”
汇报完毕的银行律师郑重地说道。
“你这般说,倒让我感觉自己如同全能的神明。还不错。”
比约恩嘴角上扬的笑容,恰似从敞开的窗户那边吹来的江风那般清新。
难得的是,在这座宫殿中,他正儿八经地接待着客人,在任何一处,都难以寻觅到那个遭温莱琴斥责的浪荡子的影子。但更令人称奇的是,即便在醉酒后将他们召集至社交俱乐部的书房时,王子的判断力也始终保持着锐利的锋芒。
中年律师以钦佩的目光注视着年轻的大公。
王子踏入资本市场的第一步,年仅十八岁。他抛售了祖父宣王留下的债券,筹得了投资金,并以自己分析的信息为基础,正式开启了投资之路。考虑到仍有众多贵族认为涉足资本市场不过是浅薄的买卖,王世子的这一决定堪称破格之举。
他已无法预估这笔钱如今会增值多少倍。有一点可以肯定,倘若他如期继承了王冠,定能成为一位真正实现富国的君主。虽说无法保证其在其他方面的为人处世。
“按计划进行。”
比约恩微笑着,给出了干脆的答复。就在这时,书房的门传来一阵用力的敲门声。这位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是面色阴沉的王妃。
比约恩将客人送走后,迎接了母亲。她这般来找大公实属罕见。
“车已经备好。”
伊莎贝尔·德·奈斯特用委婉的话语暗示着等待的意图。众人离开,只留下她与儿子独处,她的脸色愈发阴沉。
“你能给我解释解释这件事吗,比约恩。”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带来的报纸。今日出版的小报头版,全是有关大公的报道。
比约恩悄然接过报纸。或许是因为报道殴打事件未能引发足够的争议,记者正竭力将此事与艾尔娜·哈迪牵扯在一起。
据参加海港街派对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爆料者提供的证词,当晚,比约恩王子在一隐蔽之处与美貌的贵族女子会面。然而,饮酒过量的王子对那位女士进行了非礼之举,正巧路过附近的目击者在劝阻过程中引发了一场混战。
但也有人谨慎推测,这不可能是单方面的非礼行为。因为当晚与王子在一起的那位女子,从往昔起就试图诱惑王子,是个不检点的淑女。事实上,这位女士除了王子外,还与众多绅士传出绯闻。传闻还表明,这位女子便是阻碍格拉迪斯公主和比约恩王子复合的最大绊脚石。
王室毒蘑菇,比约恩王子是否再度作恶?否则,是否中了妄图成为大公妃的圈套?
无论哪一种,此次肯定又做了令国民失望之事。本报的采访结果显示,大多数莱岑人都期望比约恩王子早日向格拉迪斯公主致歉,并与其复合,以模范王族的形象生活下去。
衷心希望这个愿望能传至布迪什维林宫。
比约恩忍俊不禁地放下报纸。敢打赌,能将这种刺激性的报道编排得如此精彩,这必定是王国里的佼佼者,想必会有相当可观的销量。瞬间,一股相当强烈的收购这家报社的念头涌上心头。
“宫里的围墙应当再加高一些了。”
望着满脸忧虑的母亲,比约恩轻轻一笑,显得满不在乎。
“难道要说的就只有这些?”
“也有些许懊悔啊。”
比约恩下意识地合上打开的雪茄盒,发出一声短暂的叹息。
“我应当盯着海因茨的嘴,而非他的头。”
在再次微笑的比约恩脸上,丝毫不见对这状况的真切忧虑。
“比约恩!这并非一桩简单之事!”
“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且没什么特别严重的缘由。”
“此次格拉迪斯不是被牵涉其中吗!还有哈尔迪小姐!”
伊莎贝尔·德奈斯特责骂儿子时,表情异常严肃。
“即便不会发生与格拉迪斯复合之事,我也担忧会形成这般舆论。”
“对前王储的批评声越高,利奥尼特的合法性便越强,所以不必过于忧心,妈妈。”
“比约恩,我此刻担忧的是你。并非利奥尼特,而是你,我深爱的长子的人生。”
一向沉稳的她,瞳孔中泛起了水汽。
“我们所期望的并非将你舍弃以巩固王权。你已为此做出了足够的牺牲。我只愿你快乐,比约恩。”
“如今已足够了,妈妈。”
比约恩平静地回答,声音不再带有浓厚的戏谑。那是最为真挚的内心之言,毫无半点虚假与做作。但王妃仍是满脸的不放心,连连叹气。
“你是否真心对待哈尔迪加的感情?那就直说吧。让我与父亲商议一番。”
“并非如此。”
比约恩笑了笑,拿起水杯。
无论在场的女子是谁,都会做出相同的抉择。虽说这大规模的丑闻令人有些头疼,但也不过是一阵子后便会烟消云散的谣言罢了。
“若并非如此,那你打算如何处理哈尔迪小姐因这件事所遭受的损失?”
“我不知道。”
比约恩轻轻耸了耸肩,将目光投向窗外。晴空万里,阳光刺眼。她那笑容满面的脸庞与那朵满是灰烬的银铃花在风景中短暂浮现,而后消失。
“这与我无关。”
比约恩将视线从夏日的风景中收回,笑容满面地给出了这个简洁明了的结论。这也是他最为真挚的内心回答。
走到二楼走廊尽头,艾尔娜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书房的门。并排坐在沙发上的哈尔迪子爵夫妇满脸怒容。
“您说找我……”
“真是肤浅至极!”
猛地站起身的哈尔迪子爵发出如雷般的怒吼,堵住了艾尔娜的话语。
“你为何早早从港口街的派对上消失?仅仅是因为身体不适?那副天真的模样可把我们都骗了!”
“爸爸?”
“老实交代。你当真与大公在一起吗,艾尔娜?”
他挥舞着手中的报纸追问。
那晚,大公引发的混战真相究竟如何?
艾尔娜看到小报头条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气急败坏的子爵发出伪善的干笑。
“话虽如此,但那是……”
正绞尽脑汁解释之时,哈尔迪子爵的大手挥向了艾尔娜的脸庞。等她反应过来,已是一记又一记。无法忍受逐渐加剧的怒气与推搡,艾尔娜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毯上。在这样的艾尔娜面前,哈尔迪子爵扔下了褶皱的报纸。
裂开的嘴唇淌下的血滴啪嗒一声,落在印有王子照片的文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