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倘若我们重组,雷臣的民心将会转向,如此一来,比约恩便能夺回本应属于我的位置。我渴望这般局面。毕竟在这世上,无人能比约恩·德和伊斯特特更配得上那顶王冠。”格拉迪斯凝视着陷入沉思的艾尔娜,眼神冷峻且平静。
“雷琴人也极度渴盼。紧紧盯着比约恩的一举一动,恨着他。换句话说,我仍然爱着比约恩。每个人都期望比约恩重回王储之位。这便是我们渴望重组的原因所在。”
“你为何要告知我这些?”好不容易开口的艾尔娜,声音微微发颤。那难以掩饰的混乱眼神亦是如此。
“并无特别的意思。这仅仅是徒劳的过往罢了。”
珍贵的妻子。
将这般女子称作伤害自己的比约恩,实在令人心冷。
倘若你能理解我,便会知晓我从未欺骗过你。若能如此,我们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依旧能在各自的位置上,闪耀光芒。
“因为你的成婚,大公妃能够给予比约恩比我更优越的东西。难道不是吗?”
格拉迪斯走近,与艾尔娜的距离又拉近了一步。看到艾尔娜频繁泛红的眼睛,才有了从可怕泥沼中走出的感觉。
“我相信你不会仅仅利用那了不起的男人,只为娘家还债、提升身份这类琐碎的目的。”
希望这个女人受伤。
格拉迪斯的这个愿望极其强烈,也为自己产生这样不善的念头而痛恨自己。虽然希望比约恩身边不再是自己,但至少也不应该是这个女人。
“那我们到此为止……”
“公主。”
垂眸沉思的艾尔娜叫住了欲转身的格拉迪斯。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好,问吧。不论多少个。”
“我知道,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士不应随意称呼并非自己丈夫的男人的名字,莫非拉尔斯的礼法有所不同?”
艾尔娜以端正的目光直视着格拉迪斯。
我依旧不知怎样才是最佳选择。
即便苦恼了数十次,依旧如此。但有一点却清晰明了。如此下去,绝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公主的阴影之下。
在这陌生的世界,迈出了无法回头的一步。
今日在此,艾尔娜深深地领悟到了这一点。所以,无论如何,只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创造属于自己的位置。因为不能像梦想着再坚持一年后回到伯福德时那样,与世界隔绝。
“若拉尔斯的礼法与雷琴不同,我仍然希望公主能够遵循雷琴的礼法。”
“你说什么?”
向来从容的格拉迪斯眼神微微晃动。艾尔娜不再躲避那双眼睛。
“还有公主,其实我不太了解身为王储时的丈夫。我的家乡伯福德是个乡下偏僻之地,很少有此类消息。直到今年春天,我才离开那里,所以我所认识的比约恩·德奈斯特也是从那日才开始。”
艾尔娜挺直了脖颈,平复着紊乱的气息。
“我深知,我没有能力恢复丈夫往昔的荣光。实际上我也不清楚。如公主所言,背负家族债务成婚的我,究竟能够给予比约恩什么?但我的丈夫选择了我,我相信这意味着我必定有能够给予他的东西。所以我会竭尽全力,为我所认识的比约恩前进。”
“你现在是在与我作对吗,大公妃?”
“并非如此。我只是说出真心话。”
艾尔娜回首看向银铃花花坛的视线中,再次出现了格拉迪斯公主的身影。
“我感激您赐予粉色的银铃花,但我会拒绝。我还是喜爱白色。”
感觉一只被手套包裹着的手正在逐渐变冷。
“还有公主,我不打算减少帽子上的装饰。”
艾尔娜用力握住双手,似乎是要稳住那颗动摇的心。
“因为这样已经足够美丽。”
艾尔娜的声音不再颤抖,清澈如同秋日的阳光。
“大功告成。”
在礼貌问候之后,静静望着离去的艾尔娜背影的格拉迪斯,哑然失笑地喊道。
“你觉得你了解你所有的丈夫吗?比约恩·德奈斯特是多么可怕且残忍的男人,你都知道了?”
格拉迪斯一向苍白的脸被怒气染得通红。呆呆望着她的艾尔娜仿佛不太理解,低下了头。
“若比约恩真的是如此男人,那公主为何要夺回这可怕又残忍的男人?”
这淡然的反问让格拉迪斯无法给出任何答案。
再次鞠躬的艾尔娜渐行渐远,只留下她紧咬着颤抖的嘴唇。
花朵、丝带与细腻的花边装饰围绕着娇小的身躯,随着端庄的步态轻轻摇曳。宛如蝴蝶在温室中舞动的翅膀。
“停车!停马车!快点!”
一个兴奋不已的女仆的叫喊声,将静谧的道路搅得混乱不堪。
受到惊吓的车夫刚停下马车,车门便猛地被打开,大公妃和随行女仆急匆匆地涌了出来。眨眼间,她们就跑到了枯草遍布的路旁。直到传来一阵痛苦的恶心声,车夫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水!水!水!”
一个有着能与火车汽笛相较量嗓门的女仆再度叫嚷起来。
马夫迷迷糊糊地收拾好水桶,跑到两人身旁。大公妃漱了好几遍口后,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她本就面色白皙,此刻脸色极差,近乎发青。
上前帮忙、紧紧扶住大公妃的女仆瞪大了双眼。
你这是要往哪儿摸?不想活了吗?
车夫被那凶狠目光所发出的威胁给吓到了,赶忙退开,打开了马车的门。
“请慢慢赶车。您会感觉自己仿佛在云层之上。”
将大公妃扶上马车的女仆叮嘱道。
居然是云。这都什么疯言疯语。
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听从这个年轻小女仆的命令,但车夫这次还是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在抓住缰绳之后,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落叶的马车道上,舒缓的马蹄声响起,如同云彩流淌。
艾尔娜躺在丽莎支起的靠垫上,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冰冷的手和脚渐渐有了些暖意,这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现在感觉好一些了吗?”
丽莎用快要哭出来的眼睛看着无力垂下的艾尔娜。自从她和拉尔斯王室的贵妇人一起喝茶之后,脸色就一直很差,最终似乎出了问题。
“丽莎,我……一定是疯了。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静静地看着丽莎的艾尔娜发着愣,喃喃自语。
“怎样。社交圈和皇室里的人都有点疯狂。您要是一起疯,或许会感觉好点。”
丽莎坦然回应,又给她垫了一个靠垫。
我不知道温室里发生了什么,但在丽莎的标准里,艾尔娜无条件正确。错了也是对的。客观,去咬拉尔斯的狗。
“女仆长是不是和格拉迪斯公主合谋了?若不是,怎么会有这种……不,这种肮脏的巧合?”
回想着今天的事情,丽莎眼神变得炯炯有神。
偏偏在女仆长准许出游的日子,偏偏拉尔斯王室的女人们出来骑马,偏偏在那个时候,以那样的方式碰上,这概率到底能有多大。
“真是看不下去!告诉王子。什么?”
丽莎心中怒火熊熊燃起,艾尔娜只是坚决地摇头。
“您怎么这么郁闷!也得让王子欢心,趁着这个机会……”
“今天在湖边发生的事情要保密。”
艾尔娜举起无力垂下的手,抓住丽莎的手。
“我求求您了。”
“遭遇这种事情您难道不觉得委屈?”
“很委屈。”
“但为什么?”
“因为太委屈了……所以我想保密。嗯?”
艾尔娜说的话,丽莎一点都不理解。委屈了就应该争吵啊。即便在泥潭里打滚,扯掉头发,也要争得胜利。
但最终丽莎这次也没能违背艾尔娜的意愿。因为面对那如同哀求般望着的大眼睛,她的心肯定会变得柔软。
“谢谢您,丽莎。”
丽莎看到她那轻轻的笑脸,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好把目光投向车窗。路的另一边,开始能够看到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拉尔斯的别宫。
卡伦在门廊的大厅里来回走动,步伐不像以往那般急切。虽说没有别的办法,但一想到大公妃即将回来,就连片刻都难以安静地站立。
比约恩从来没有提高过嗓门,也没有表现出称得上怒气的情感。但正因为这样,卡伦感觉自己被束缚住了。
‘若不是随意评价,那就意味着女仆长就只能做到这些……’
比约恩默默地望着她许久,摩挲着妻子的笔记本,悄然侧头。这是卡伦努力维持的平常心崩溃的时刻。
那本笔记本里装的是什么,卡伦很清楚。在编写的过程中,她一直陪伴在大公妃身旁,比谁都明白。因此,比约恩所指,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显然,除了格拉迪斯公主,很难进行正常的社交活动。但她们之间的交情也是有差异的。比如这个家族与格拉迪斯公主关系亲近,但女主人倾向不同,虽然与拉尔斯王室保持着友好关系,却存在感情裂痕……卡伦排除掉所有的细节,当然是希望大公妃孤立无援。
“两者中哪个更好?”
放下笔记本的比约恩问道。态度如同决定晚餐菜品一般异常。
“对不起,王子。我,我做得不好。”
反正卡伦只有一个选择。
比约恩从桌前起身,缓缓走到卡伦跟前。因为不敢抬头,卡伦只望着脚下王子的影子。
“拜托您喝杯茶”
在原地站了许久的比约恩离开妻子的卧室,留下了这句话。卡伦不得不使出全身的力气,以免自己跌倒。
好不容易解脱了,可要是回来的大公妃向丈夫告状呢?
光是想想,就又感到不安。要是真这样,决心伪装应对,但不确定能不能骗过王子。
在独照的阳光下,红旗升起时,载着大公妃的马车回来了。
卡伦听到声响,气喘吁吁地跑出了门廊。恰巧从马车上下来的大公妃的目光投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