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鬼宝宝听不懂来自道长的揶揄，他只会飞在道长身边。
一整晚，这漫山遍野的地缚灵可遭老罪了。
毕竟无论是游魂还是恶鬼都能跑，只有地缚灵，跑不掉。
罪孽深重的恶鬼楚白袅问完路顺手杀了，没杀过人的就打上一道封印放了。
托那恶鬼气势逼人的福，经过一整晚不断调整方向，在朝阳从天际升起时，她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界。
鬼宝宝早就钻进了锁魂塔里，楚白袅就近在一座城池外落下来，徒步进城。
这座城经济萧条得很，看上去竟然比阳安县还要落魄，城内人烟稀少，街道两侧就连商贩也没有。
路过的行人神色匆匆。
她随机走进一家酒楼，见酒楼里零星坐了几个人，店小二原本也懒懒散散的，瞧见她身上的道袍，打着精神迎上来。
“道长，打尖还是住店？”
楚白袅神色冷漠，“打尖，上几道推荐的菜。”
“好勒。”
楚白袅独自用过饭，就在留下银钱准备离开之际，酒店二楼传来了一道粗犷的男声。
“道长请留步。”
楚白袅侧身回眸，只见一国字脸大块头的男人几步便顺着楼梯走下来，迅速赶到她面前，拱手道：“道长请留步，我家主子想同道长聊一聊。”
楚白袅冷眸，扔下一句没兴趣便打算离开。
“道长——”国字脸不知该如何阻拦，又不敢对楚白袅动手，于是往前猛窜一步半跪到她面前。
与此同时，她身后传来一道清俊温和的嗓音：“道长，能否跟在下聊一聊？耽误不了多久。”
楚白袅回眸，瞥见一面容隐藏在帷帽下的白衣男子，正孱弱的扶在楼梯的栏杆上。
聊个der，她看起来像很闲的人吗？
就在楚白袅打算离开时，余光扫到一位穿着黄裙子的小女孩，小女孩从楼上跑下来躲到白衣男子身后，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看着她。
“行。”
听见她的回答，半跪在她面前的大块头喜出望外的站起身，恭敬道：“道长请移步。”
楚白袅随他们来到二楼包厢，大块头守在门口，白衣男子同她相对而坐，黄裙子的小女孩怯生生的靠在白衣男子身边。
白衣男子摘下挡脸的帷帽，露出苍白病弱的俊脸。
“在下李怀，见道长身着青霄门的道袍，又能凭空摸出银钱，想必是青霄门的弟子吧？”
楚白袅眸光落到靠在那李怀身边的小女孩身上一瞬，又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轻轻应了一声。
“太好了，”李怀从袖中摸出一块青霄门的信物，“我家中与青霄门有些渊源，道长能不能帮我把我妹妹送到青霄门？在下必有重谢。”
楚白袅意味不明的扯开唇，“青霄门已被灭门，况且我有要事在身，恐怕无法答应公子的要求。”
李怀手中的信物陡然掉落到桌面，神色怔忪，素白的手呆呆的摸向身边的小女孩，“怎会如此？”
小女孩仰起头，担忧的看了李怀一眼，抓着他冰冷的手放到颊边轻蹭。
“李公子，”楚白袅盯住他，“你是何身份有何故事，我并不关心，我答应跟你聊，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你妹妹。”
“你妹妹的面相，是死相。”
李怀瞳仁陡然放大，他下意识将小女孩搂紧，看向楚白袅，嗓音有些尖锐，“怎会如此？求道长救救我妹妹！”
李怀咬牙道：“实不相瞒，我得罪了一个妖道，那妖道一直在追杀我们，每日夜里还有恶鬼上门。”
“已经死了很多人，现在只剩阿蒙一人还跟在我们兄妹二人身边。”
“我本来打算把妹妹送上青霄门，但既然道长说青霄门已经不在，又说我妹妹是死相，肯定，肯定是那妖道的手下又追上来了！”
“求道长救救我妹妹！我死没关系！她还小……她什么都不懂，都是被我牵连的。”
小女孩才四五岁的模样，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看出了哥哥的难过，伸出小胳膊抱住他。
奶声奶气道：“哥哥不难过。”
“我既然上来了，就是冲着救你妹妹来的。”楚白袅对眼前的一幕没什么反应。
“妖道追杀你，却是恶鬼上门？什么意思？”
李怀抱住怀中的妹妹，感激道：“多谢道长肯救我妹妹，我日后定有重谢！”
“那妖道——在养鬼，白日里……是人在抓我们，夜里则是恶鬼上门，只是不知为何那妖道竟能时刻掌握到我们的位置。”
豢养恶鬼？楚白袅想到了什么，手中凭空浮出一道画卷。
她将画卷在桌上展开，问道：“见过画上的人吗？”
李怀紧紧的皱起眉，似乎在努力辨认什么，“我见过一人身形跟他相似，他也拿过一块镜子。”
“是谁？”
李怀不确定道：“是那妖道，我手下监视他的时候提过他拿出一块镜子，朝……一个人面前照了一下，那人便活过来了。”
楚白袅挑起眉，扯开唇角，饶有兴致的问：“那妖道是谁？他或许是我要找的人。”
要找的人？
李怀一时间头皮都要炸开，脑子里瞬间划过千般思绪。
楚白袅见他吓得唇色都开始发白，补充道：“放心吧，是报仇。”
李怀这才回过神来，他舔舔唇，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裳竟然都被浸湿了！
好不容易逃这么远，要是碰上一个道士结果跟那妖道是朋友，那不知得多倒霉，功亏一篑。
他听见自己干涩沙哑的声音，“是国师。”
楚白袅不动声色的敛下眸。
向西而去，虽不确定接下来的方向，但纵横一览，皇城确实在其中。
并且，眼前的男子在说出国师两个字时，并未说假话。
“我知道了，你放心，今晚我会保护你们。”
李怀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什么郁结于心，“道长，今晚的事情暂且不论，我们得先离开这座城。”
“那些追杀我的人虽是酒囊饭袋，但那妖道说的话，他们却奉若真理，追杀令一日在，我们日日都得东躲西藏。”
楚白袅站起身，“走吧，去你们想去的地方，我会跟着。”
李怀将帷帽重新戴上，又取了一个小帷帽给小女孩戴上，阿蒙将她抱起来，拿行李下楼骑马出城一气呵成。
他们出城时楚白袅没在他们身边，出城后她盘腿坐在一柄剑上悬浮在他们上空中。
小女孩坐在李怀身前，仰头看去，奶声奶气道：“哥哥，快看，是仙子姐姐。”
李怀抬头看了一眼，轻笑一声，“是道长姐姐。”
小女孩道：“道长姐姐，道长姐姐。”
东躲西藏自是走小路，楚白袅在高空中瞥见一伙土匪拦路，她往下压去。
土匪听见长剑的嗡鸣，抬头一看只见一位青衣女道坐在一柄长剑上冷着眼正瞧他们。
登时吓得魂不附体，迅速丢了拦马的绳跪到地上。
毕竟再高的武功也抵不住人家会飞会控物。
李怀显然也发现了异常，看见丛林两旁原本隐藏起来的土匪规规矩矩的匍匐在地，抿了抿嘴，未作停留继续向前赶去。
眼见天色暗下来，李怀与阿蒙停止赶路，寻了个地势打算就此休息。
楚白袅盘坐在篝火旁，李怀拿着干粮走过来，“道长，吃点东西吧。”
她礼貌接过。
这个世界修道的人虽无法吸收灵气，但身体毕竟日日被灵气冲刷，其实吃不吃饭都可以。
楚白袅吃东西完全是嘴乏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大概子时左右，四周阴风阵阵。
凄厉的风啸将李怀怀中的小女孩吵醒了，女孩困倦的眨了一下眼。
李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哄着，一双眼睛看向仍旧闭目打坐的楚白袅，心中有些打鼓。
阿蒙站在他身侧，低声道：“主子别怕，有我在。”
李怀明白他的意思，但心中的苦涩却没减上半分。
远远的数十道黑影朝这边飞速遁来，形状各异千奇百怪的恶鬼们发出凄厉的声音在天上盘旋。
李怀知道它们来了，它们似乎格外悠闲，总是喜欢逗他们，整夜整夜的追逐他们，恐吓他们，并以此为乐。
直到快天亮，才怪叫着拖走他们其中一人到阴暗处啃食享用。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他看向怀中闭着眼颤抖的妹妹，抱紧她轻哄道：“别怕别怕，哥哥在，哥哥在。”
他捏紧手中已经遍布裂纹的法器，心想如果这位道长不靠谱，拼了自身的性命不要，也要让阿蒙带妹妹走。
反正国师自始至终想杀的应该只有自己。
空中盘踞尖啸的恶鬼们见底下的人类竟然没有像往日一般慌慌张张的逃跑，扭曲的心觉得不得劲，于是怪叫几声，便从四面八方朝众人扑来。
阿蒙见那位道长像没事人一般仍然闭目打坐，他咬咬牙拿出仅剩的符篆，绷紧身体堵到自家主子面前。
然而就在那些恶鬼扑过来的一瞬，楚白袅睁开漠然的双眸。
素白的手指轻轻一绕，只见那数十道黑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的砸到了地上。
阿蒙捏着符篆的手松开了，李怀捏着法器的手也松开了。
似乎没想到对他们而言的生死困境竟然被眼前的道长如此轻松的解决了。
楚白袅感受到锁魂塔的震动，便将锁魂塔拿了出来。
鬼宝宝晃晃荡荡的从锁魂塔里飞出，吞下金色灵气消化一日后，竟然长大圆润了不少。
鬼宝宝抱着画卷飞到离得最近的那只鬼面前，小腿一松，画卷展开。
他：“***）￥%……&6？”
楚白袅叹了口气站起身，负手走到鬼宝宝旁边，伸出手指将他弹开，“咿咿呀呀的问得明白吗你？”
鬼宝宝在空中被弹了个仰倒，懵懂的抬头。
楚白袅抬腿踹了那恶鬼一脚，“认识画上的鬼吗？”
那恶鬼被迫抬头，看着画卷上的魂魄，张开嘴想说什么，但似乎被卡住了嗓子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乌青的脸开始扭曲变形，似乎在同什么做斗争一般，下一瞬，他整只鬼陡然炸开，魂飞魄散。
楚白袅突然轻笑一声，转身问道：“你说这是国师放出来追杀你的对吗？”
李怀抱着妹妹愣愣的点头。
竟然真的是国师？
恶鬼无法开口，又魂飞魄散恰恰证明了画中的鬼就是他们的主人，楚白袅嘲讽的勾起唇。
一只鬼？竟然混成了一个国家的国师？
借着帝王的龙气庇佑，怪不得她算不出它的踪迹。
楚白袅拂袖一招，满地的鬼尽皆魂飞魄散。
她走到李怀面前坐下，“我需要知道国师的情报。”
她这一手惊得李怀跟阿蒙都说不出话来，似乎没想到道长看上去这么年轻竟然这么厉害。
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抱到了真正的金大腿，李怀立刻恭敬开口：“回道长，国师是五年前出现在皇城的，另外，向道长告罪，我其实不叫李怀。”
“我姓太史名怀，是前段时间谋反暴毙的先太子。”他见楚白袅没什么表情，心想不愧是真正的高人！
喜怒不形于色！
“父皇年迈，本就痴迷于长生，五年前那妖道出现之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真让父皇年轻了不少，自此父皇就将他封为国师。”
“在皇宫中大兴土木建了摘月楼，供他居住，而后父皇被他蛊惑修仙，认为以天泽门为首的道门都是旁门左道，只有妖道的道，才是真正的仙道。”
“于是在妖道的哄骗下，父皇开始大兴土木征收徭役，广纳童男童女，劳民伤财，眼见国将不国，于是我决定谋反。”
“在我谋反不成潜逃出皇城时，才知晓那妖道不似那仙风道骨的模样竟然私下养着恶鬼，更是放鬼来追杀我等。”
“他平日里看上去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道人，非常神秘，不过我没见过他穿画卷上的衣袍，他一直独自居住在摘月楼。”
“他有一面镜子，槐王已经故去，却在那面镜子的照耀下活了过来，只可惜当时我被父皇厌弃，没能亲眼见到，否则我说不定能认出那面镜子。”
“另外，摘月楼修建在皇宫中，皇宫戒备深严，道长不可贸然行事。”
“我本想将妹妹送上青霄门后联络旧部再反打入皇城，若是道长不着急，可等我半年，半年后我帮道长扫平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