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眉头紧锁,不解道,“可是这又怎么样?有什么区别吗?”
不管是名正言顺指定,还是像现在这样,只要案子最后落到安桐手中不就好了吗?
“有什么区别?”
像是听到了一个再可笑不过的笑话一样,安桐忍不住大笑。
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你知道这种感受像什么吗?”
像是施舍。
当年作为没有名气的小律师时,得到一份案子并不简单。但现在却被人随意当成哄人的工具,轻而易举地就这么送了出来。
虽然被哄的那个人是她,但她完全开心不起来。
洪熙抬起眼皮,眼中的神色看不出。终于,安桐还是咽下去了那两个字。
“最开始我只是个小实习生,小律师。每天都在想着到底怎么样才能接到新的案子,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就这么一个人在黎江市,一点点熬着成为中级律师,太难了。
“可是现在,你随手就能把一个当初我求都求不来的案子随手送过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只要洪熙能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委托这个案子,那么就是爱人之间的互帮互助。
但她这样悄无声息,看似公平的做派,却是最不公平的方法。
“你问我开不开心,按理来说我是应该开心。”安桐笑了笑,“干我们这行的,没有人脉、背景、资源,那就什么都不是。”
“我应该开心,我应该开心啊!有你在,我这辈子都不愁没案子接。”
更不愁赚不到钱。
夜晚的风太大,安桐有些站不稳。
她一手扶着身边的栏杆,看着洪熙,“但这表示,我之前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过去所为之奋斗的一切,考研,努力进入嘉禾,买房买车,定居,全都是一个蝼蚁的自我幻想和挣扎罢了。
只要攀上高枝,那这一切都是手到擒来。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洪熙放缓了语气。
安桐越说越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她苦笑道,“我那么努力证明我有价值,但是现在我发现了。”
“没有贺念辰,我就不会进入辩论队,更不可能进入嘉禾;没有你,我就不能处理好马场那个案子。”
正是因为马场的案子涉及两方权贵,所以她才倒霉催地被派了这个任务。
不管是输是赢,两方都会得罪一方,最后面临的结局好则降职,坏则被开除。
但洪熙出现了,她就那样神奇地阻止了最坏的结果。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她同样拥有显赫的身份罢了。
“我自以为从没有靠过别人,但实际上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今天洪熙喜欢她,能给她案子。那明天洪熙若是不喜欢了,同样也有能力叫她从嘉禾滚蛋。
依靠别人的喜欢换来的东西,能有多长久?
“我知道这几件事不该怪你。”
马场一案,洪熙从头到尾都没有直接出面,甚至还假装和她不熟。让她独自拿着证据去解决问题,完全照顾到了她的尊严。
甚至天泽的风险评估案,在没有点明身份的前提下,只说了指定“中级律师”。
这不仅仅是智商聪明的问题,更多的原因在另一个层面。
是上位者的帮助。
上位者的帮助,无形且随意。他们只是随手的一个帮忙,却能很好地照顾他人的面子和尊严,甚至他们自己都意识不到这一点。
这就是与生俱来,刻在骨子中的优势,是身处大家族教育多年的滋养。不用伪装,也不用言语,浑然天成。
洪熙年纪虽轻,但行为举止无不体现这一点。
洪熙虽然从没要求自己偿还什么,但她没法不去想。
安桐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她自己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罢了,怪不得洪熙。
阶级的鸿沟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的东西,无数的案件都预示着这一点。
她怎么就这么蠢呢?蠢到现在才察觉出来。明明洪熙浑身上下都有那么多的破绽。
几句话说完,安桐抽了抽鼻子,压下那股苦涩的意味。
洪熙从头到尾都在沉默地听着,直到此刻也没有开口说话,但安桐并不在意。
她知道洪熙是个聪明人,能理解她的意思。
安桐翻了翻手机,仍旧翻出了那张照片,“还有这张照片,它就摆放在你的书桌上。”
想到今天下午去洪熙的家中,那一按就打开的密码锁。
“你当初是真的破产了吗?我记得当初你留下的绒花地址并不是你现在的房子,你真的是没地方住了吗?”
为了能同居,甚至一步步装可怜,言语间全都是在暗示自己想要住在一起。
甚至还让吴特助故意发消息告诉她,“洪总在公司住了好几天”,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信以为真。
她自以为当时这小孩是真的遇到了公司上的问题,是在撒娇,所以才主动开口顺着洪熙的意思提出“同居。”
但全都是假的。
全是这人的伪装。
“过年团建的位置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是你故意和嘉禾选到一个位置。”
一次次的主动接近,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不知道目的的早有预谋。
越是细想,回忆越像是潮水一样翻涌而上。
想明白了,全都想明白了。
“你在乐队演唱会的那次就知道了我的游戏身份,但是你一次都没有选择坦白。”
已经顾不上问洪熙是怎么知道自己就是“泽一”的,安桐满脑子都是和洪熙的回忆。
甚至就在今天晚上,她甚至还给了洪熙两次主动开口的机会。只要洪熙能主动坦白,她是不会生气的。
但洪熙没有。
她还是选择继续隐瞒下去。
“难怪,难怪你一直在问我有关游戏的事情。平时明明从没见你玩过《结·海》,但你却说一定要去看那场演唱会。”
难怪洪熙知道她吃凉豆制品会胃疼,还知道她是拉文克劳的人。
原来都是试探。
是逼着她承认那些过往。
“你从头到尾都一直在骗我。”安桐垂了垂眼,压下眼中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