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刻注意着大王风向的骊妃在听闻大王已经在拟旨之后,很是开心。“妹妹真是有先见之明,早在送二五进宫的时候就交代了尽可能划清他们和我们的界限,这样在用上他们之时才不会被大王察觉他们是我们的人。”
“不。姐姐。”小骊妃道:“他们的确不是我们的人,一直都不是。此次只是交易。”
“妹妹说得没错。不过那也没关系,重礼之下,他们随时都可以是我们的人。”
骊妃并不跟小骊妃争这些细节,她沉浸在第一步计划实现的开心情绪里,自顾自道:“大王还以为这是二五想出来的法子,殊不知背后真正聪明的人,是我的好妹妹。”
小骊妃看着自己姐姐有些飘飘然的状态,欲言又止。
她和姐姐不同,从骊戎战败,她被送往大晋,踏进晋王宫的第一步开始,她就知道她无法逃离这个地方,她能做的,也是自己最大的期望,就是自保。
姐姐不愿意信命,她要争宠,要有自己的小孩,要让自己的小孩做整个大晋的王,要当王太后。
小骊妃只能去帮姐姐争,去配合姐姐拿下大王。
顺利地生下卓子后,看着小小的孩子总是乖乖地躺在自己怀里,小骊妃最大的期望变成了一定要保全孩子。
所以,小骊妃看着骊妃兴奋的样子,并不反驳,只是在心里想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要提前给卓子在绝境之中谋一条生路。
王旨下达到三子手里后,三子反应各不同。
虽然王旨上的因果都表达得很清楚,理由也恰当充分,但公子夷吾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都城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被调到山卡卡里去了呢?
他派人去宫里打探了些消息,知道是二五搞的鬼,认真回想了一下,没记得自己有得罪过这两个死人妖啊。
只是可惜王旨不可抗,不敢明着拒绝说不去。
于是夷吾在接旨之后还故作不舍地在晋大王面前上演离别情深,抱着老爹的大腿哭着让老爹照顾好自己。
老爹不买夷吾的账,给夷吾定了个最后上路期限就把儿子给撵走了。
夷吾虽然不服,但此时除了在心底记上二五这笔账,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准备离开。
太子申生空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头衔,性格却是太老实了些。
不疑惑,不追问,不卑不亢地领旨谢恩,准备行李,然后带着家眷就出发了。
申生走得太快太干脆,以至于他在朝中的忠心部下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太子就已经不见人影。
王旨下达的当天晚上,太子将要去曲沃的事情就已经被里克和丕郑这两大太子党头头知晓。两人通了口气,连以什么理由保证申生能留在绛城都想好了,第二天一上朝才发现,太子早已走出了二里地。
朝中的里克和丕郑对看一眼,这个王储带不动啊带不动。
而重耳没有很快就走,也没有明知不可为还去老爹面前献殷勤。
他只是看着那道旨令,琢磨着这背后的联系。
宫里的线人说这个主意是二五向大王提出,可是就凭二五两人的性格和才智,是不会无缘无故提出此等事情的。
连太子在内的公子们都被调离出去,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谁会是这个事件里的既得利益者呢?
他们三人不在,那么绛城里就只有奚齐和卓子两位小公子了。
答案呼之欲出,此事背后的主导者,是骊妃姐妹。
重耳无所谓留在绛城帮父王处理政务还是去往蒲城镇守边关,他只是不愿意稀里糊涂的被人驱赶。
想通了背后是谁在搞鬼,他又往后多思考了一点,调离他们三人肯定不是骊妃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那么她最终目的是什么?
当重耳集中精力去想这件事情时,他的眼睛开始出现了一些变化。
本来深黑的眼珠渐渐泛起金色的光,那单一的瞳孔在光芒中一分为二,一只眼睛两个瞳孔!
重瞳子,一眼望过去,一眼窥未来。
这也是重耳名字的由来。
重耳看见辉煌大殿上坐着少年模样的国君,国君背后的珠璧玉帘下垂坐着端庄的王太后。
王太后的脸在玉帘后半隐半现,却也不难看出那人就是现在的骊妃。
“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吗?”重耳喃喃道,他眼中的光芒淡去,双瞳也合并起来,此时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
只是他开重瞳耗费了大量的精神力,额间沁出一层薄汗,正喘息着平复。
罢了罢了,争也好抢也罢,由你们去吧。
我且溜之保大吉——
晋大王的旨令上说得很明白。
公子们年长,到了分封地的时候了,蒲城屈城所处位置对大晋极为重要,正如两个儿子对父亲来说也很重要,重要之地交由重要之人,恰巧两地的地皮也宽广,细想而来作为封地也很合适,当即令二位公子前往封地,镇守边塞,不得有误。
让走就走嘛。
只是走之前,还是要留点后手的,重耳给安插在各个地方的亲信都递了消息,稳住。
线人也别自曝,请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除了可能会危及重耳公子的性命的消息要及时递出之外,其他时候请以自身安全为第一准则。
虽然公子之后人不在绛城,但是属于他们的俸禄一分不少,答应的好处也会按时进行。
亲信们表示,明白。
重耳与夷吾差不多时间出发的,去往蒲城和屈城有一段相同的路,两人的马车在官道上同行了好些天。
夷吾不满父王此次关于封地的决定,在路上给重耳倒了好些苦水,重耳不多言,只简单安慰了几下就转移了话题。
“屈城离翟国很近,你这去封地也相当于回母亲的故国了。我倒是想去看看外公,无奈屈城不是我的地盘。”重耳道。
重耳的母亲是翟国公主,想当初晋大王意气风发打江山的时候,那是真猛啊。
当年晋国对战翟国,翟国战败,送来公主狐粟和妹妹狐阳和亲。
狐粟生重耳,狐阳生夷吾。
重耳和夷吾的关系,其实就相当于奚齐和卓子之间的关系。
夷吾细想也是,蒲城比屈城更叫人憋屈,想到自己不是最倒霉的那个,夷吾的心情也舒坦了。
“哥你不是会开天眼吗?你能不能帮我查查我以后会娶几个老婆啊?”
毕竟年纪还小,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心情舒坦后的夷吾想起重耳有个特异功能,也就开起了老哥的玩笑。
重耳对夷吾的心大表示佩服,“什么开天眼,哪能轻易想开就开,而且重瞳也不是用来给你看老婆的。”
“那是怎么用的?”
“都跟你说了用不了。”
“想来也唏嘘,你出生时带异象,还是百年难遇的重瞳子,父王因此重视你,重视我们的母族。
你想想我们狐氏一支在晋国贵族中的地位,再想想在朝中任职的士大夫,狐姓占多少。
但也没办法,你五岁去翟国求师,六年后才归。你走之前我就觉得父王最喜欢你,可惜了,太久不在宫中,你跟父王也不亲近了。尤其是现在,”夷吾悄悄贴在重耳的耳旁小声道:“他眼里只有他的新宠妃和新儿子。”
“把你的怨气收一下吧,我还没难过呢。”重耳推开夷吾凑近的脑袋,嘴上不承认,可是想起那跪在父王寝殿外的一个多月,心底确实也怪不好受。
哥俩聊了聊幼时还记得的事,聊了聊那六年里各自的生活,倒也有几分寻常人家里手足间的温馨。
蒲城和屈城到底也是两个方向,很快到了分别之时。
二人的马车队分开的时候,夷吾有些不舍,他跳出马车抱了一下重耳,出身王宫的人,兄弟不像兄弟,保不准此时的兄弟会变成他日争权夺利的仇敌。
他们都懂。
所以也就不说破。
重耳拍拍夷吾的肩。
“保重!”
只是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他们兄弟二人之间面对面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年少时不明白,匆匆一次告别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