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光景一晃而过,奚齐的国君服装也赶制好了,礼官们忙了这些日子,总算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做好,完美地从国殇过渡到新君登基。
幼主年少,可新君登基该有的一点都没少。
几乎全晋国的文武官员都出席了,乌泱泱的人齐聚绛城,站列在王宫大殿外。
奚齐见此场面很是紧张,多次将目光投向身旁穿着一身华服的骊妃。
骊妃的感受却是相反,厚重的华服对她而言就像盔甲,支棱着她傲视全臣。
她十分兴奋。
这就是她想要的!
掌控着整个国家的感觉,所有人都将要臣服于她脚下的感觉,再没有人敢将她当成货物送出去的感觉。
跟着礼官按照祖制的安排一步步进行着繁琐的步骤,祭天祭先祖祭周天子,重要的祭祀完了之后才是回到大殿接受朝奉。
少年模样的国君坐在辉煌大殿上,大殿之后垂着一面珠璧玉帘,玉帘之下放置着一张软垫,垫子上坐着献公封的国母夫人。
夫人服饰得当,面容端庄,没有半点妖妃的样子。
这一幕,与多年前重耳开重瞳所见的未来一模一样。
百官叩首,表明心迹,发誓将为新君献上忠诚。
“众卿平身——”
稚嫩的声音响起,百官们才起来身。
奚齐按照荀息所教,依次提携部分前朝的清臣,名单都是荀息给的,母后也说了,遇事不决就问荀息。
荀息为相国,居于百官之首,他听着奚齐正按照自己的要求进行着,稍稍觉得欣慰,可是今早从最开始就不见里克和丕郑的身影,越到后面他心里越是升起不好的预感。
正在奚齐念着名字时,大殿之外忽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荀息大惊,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荀息本来将城内外的安保任务都交给了里克,就是想让这个犟牛知道新君愿意对他交付信任,希望他能放下过去的成见,好好地继续为晋国发光发热。
可谁知犟牛早已劝不回来了,可能是在兵权被收走分给二五的时候,可能是在因为一句话得罪骊妃被献公罚鞭刑羞辱的时候,可能是在太子申生死的时候,也可能是更早前,里克早已有了反心。
荀息将内外城的兵士都交由里克倒是给里克行了很大的方便,他可以一声令下就让兵士们内呼外应,可以在百官们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将大军带到绛城王宫。
里克身穿铠甲,老将风采依旧。他带着自己的拿手兵器,一把可以一刀斩断人四肢的几十斤重的阔刀。
丕郑在里克左右,不止是丕郑,还有好多曾经的太子部下,至少十几人都跟在里克和丕郑二人的后面。
再之后冲进来了两列士兵,他们用刀口抵着大殿里的两排官员。
“妖妃作乱,祸乱朝纲,杀我太子,驱我公子,害我国公。今日我里克顺应天命,斩杀祸国之子,为大晋肃清朝政!”
里克说完,他的身后立马冲出了四个人,上到大殿将奚齐和骊妃给押了下来。
荀息突逢骤变反应不及,他指着里克颤抖着问:“里克你好大的胆子,你要反了吗?!”
里克当着荀息的面举起他手中的大刀,他对荀息一笑,然后手起刀落,大刀顿时刺穿了奚齐的心脏。
奚齐甚至来不及说什么,他最后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骊妃,想在惊变中寻得母亲的保护。
“不——”骊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就死在了眼前,鲜血流出染红了他庄严华贵的衣服,幼小的孩子眼里有不解,有害怕,却只有短短几瞬,那双眼睛就永远的闭上了。
骊妃发疯了一般挣扎着,劲头太大,两个强壮的士兵都有些按不住。
她突然狠狠咬了一口其中一个士兵的手臂,士兵吃痛收回手,骊妃挣脱开,跪行至奚齐身旁,她伸手捂着奚齐正流着血的胸口,想替他止血,又想将他抱起来,她慌乱地在奚齐身旁忙活着,都无济于事。
最后骊妃将奚齐抱在怀里,她抬手巡视了一圈被控制住的一大群人。
大殿之中的百官就在刚才还立誓将要为奚齐效忠,可此刻直到他被杀害,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他们害怕,于是只想求得自保,可面对一个母亲悲怆的眼神,也都羞愧的别开了。
骊妃最后看向里克,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就该最先杀了你。”
里克毫不畏惧,他无视骊妃临死前的狠话,接着道:“一切祸事皆因妖妃所起,为清大晋朝野,着处骊妃鞭刑至死,即刻执行。”
说罢便有人为里克递上铁鞭。
荀息颤颤巍巍地想要阻止,被里克的人拦住了。
在荀息近乎绝望的“里克你不能......”的苍老声音里,里克扬起手,毫不怜惜地对着骊妃打了下去。
只一鞭,就将骊妃厚厚的华服打烂,铁鞭扫过之处皆皮开肉绽,血肉翻飞。
骊妃惨叫出口,痛不欲生,她伏在奚齐的身上,似乎是想为奚齐守一具完好的身体。
这根铁鞭,是里克亲自准备的,纯铁所制,鞭身带有倒刺。
在他被献公下令打了那二十鞭之后他就记下了,曾经伤口疼的每一刻他都在想,他迟早要骊妃十倍百倍还回来。
骊妃的惨叫声越来越微弱,她不知道在第几鞭打下的时候落的气,只是当那个女子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里克还抽了好几下。
最后骊妃的模样已是不忍直视,她在她最为威风的一天以最凄惨的模样死去。
里克丢下铁鞭,鞭子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他拍拍手,士兵们就放下了对准文武百官的刀。
里克说妖妃作乱必有天收,上天将此任交付于他,于是他不得已让众人亲眼所见这一幕,现在妖妃已死,大家先散了吧,后续如何等待消息即可。
众人虽是曾经听说过一些妖妃传言,可是悄悄对一个人不满,和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被折磨死在自己眼前,那感受是不一样的。
百官们承受了自己不能承受的视觉和心灵双重冲击,哪里还敢说不,也就听话地离开了。
此时殿内只剩下了荀息和里克丕郑。
荀息见里克胆大至此,他指着里克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里克伸手对荀息行了个抱歉礼,他道:“对不住了。”
而后就带着一大群人离开了大殿。
荀息大骂道:“你如何对得起故去的大王!”
里克踏出大殿的脚步一顿,他低声道:“我从来都对得起他,我现在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对得起年轻时明辨是非重情重义的大王。”
那句话的声音不大,不知道荀息有没有听见。
不过那话更像是里克对自己说的,想为自己此刻所做的事情找一个合适恰当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