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去了关押流氓的监牢,他站在牢房外冷冷地看着不久前还恶劣不堪的人,此时毫无生气地瘫在地上。
见到施来,他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施的面前想要抓住施的裙角,“我错了,我该死,是我不对,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帮我跟大人求求情放我一马吧……”
施躲开了那人伸出的手,原来你也怕死啊,怕就对了,你要是不怕,我还真想让你多尝尝苦头呢。
施蹲下身,笑吟吟地看着他,道:“死吧。”
展云开回来得很快,回来的时候抱了个木盒子。
去跟管仲报告过后,展云开将木盒子带去了施的住所。
“相国说,随你处置。”展云开将盖子打开。
施只看了一眼就把盖子合上了,里面装的是富商的头颅。
“我想把他埋在那棵树下。”施指了指门外院子里的桃树。“我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吗?”
展云开举着铁耙去桃树下挖坑了,对于后一个问题他觉得自己做不了主:“你跟相国说吧。”
管仲对于施愿意留在府上很欢迎,“你可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只希望你可以忘记之前的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在这里重新开始。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满足你。”
施承受过太多恶意,突然遇到这样的管仲,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你是对大家都这么好,还是只对我这么好,如果只是我的话,为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把管仲难住了,他认真的想了想,道:“施,你知不知道你虽年少却已有惊人之姿?你就像一块美丽的璧玉,应该是被珍重的,可以让你做自己,独自美着发着光。当我看到美玉被人糟践,总归是于心不忍。若要听实话,这是其一。其二,我忠于齐国,忠于国公,我想要与国公一起引领出一个外强内安的齐国,可是通过你,我看到了诸多隐患,这些人不通过一些手段去惩治,齐国便无法内安。我是为你,却也不仅仅只是为你。”
“我当然知道我长得好看,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施自嘲一笑,而后道,“不过这倒是头一回因为好看被你救下。”
施看着管仲,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你说你能每次都救下我,是与不是?”
管仲也同样认真的回答:“是。”
“好。我也说到做到,你替我杀了他,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你忠于国公,我忠于你。”
施在声乐方面天赋异禀,加上曾经在富商房里的几年,他懂一些如何让人高兴的招数。
“想要让某些关键位置上的人听话,不一定非得靠武力的。”
施为管仲出了几个主意,管仲听后,真就跟齐公小白商量了一下。
不久后,在齐国的第一个青楼就开了起来。
施对管仲献出了自己全部的热忱。
“你为齐国谋略,我为你做不光彩的事。”
“我就一个要求,老头,活久一点。你是个好人,活得久一些,能救更多的人。”
后来,施帮助管仲将国内的贵族全部收服,齐国上下达到了真正的内外自信而强大,在整个中原大陆上确立了第一个霸主地位。
十年后。施十九岁。
晋国国公诡诸仿佛周王朝新升起的一颗星星,他在齐姜夫人死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吞并他国的事业中。
一路扩张,动作迅猛。
管仲看着整个中原的舆图略有愁容,道:“这样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会两国交战。若是与晋国交战,想必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不一定非要用大伤亡的战争来解决问题啊。”施笑笑,“如果只需要死一个人就能避免,为何要陪着死那么多百姓。”
“你还用你的老办法吗?”管仲问。
“老头你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用的办法,不过管老头啊,你老了,如今的齐国如此强盛,你该放下心了,找个由头跟大王辞官吧。等我将晋国搅乱,再回来投奔你啊。”
施拒绝了管仲的挽留,他说这将是他为管仲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以后他打算带着他的笛子周游列国,等走不动了就回管仲的相府养老。
施技艺高超,很快就在晋王宫的宫廷乐队里混到了一官半职,他对此得心应手,成为宫廷乐师也没花多长时间。
然后是故意靠近骊妃,与她私通,勾结着谋害诡诸。
一切似乎都不是因施而起,但是细看下来,总在几个节点有他的影子。
他本来已经完全功成身退,诡诸死了,骊妃以及奚齐卓子都丧命,最后继位的夷吾并不是齐国的对手。
若不是二五那两个蠢东西,施都不会进牢。
不过在牢里这段时间,施反倒觉得很是清静,他过去所做的所谋的,都是要命的大事。
以至于他所爱的笙箫歌舞都是为了取悦他人,在被关押的这些时日里,才真的做到了全凭自己高兴。
施本来打算着,等等吧,等什么时候住够了,他就想个什么法子看能不能出去,这次出去之后,就回齐国找管仲,以后就再不为这些事情费心了。
或者等管仲来接自己。
他被关的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给管仲去信,若是对方上点心的话,就能猜到自己出事了,反正当年他答应过自己,他能杀掉除了齐公以外的所有人,他能救下自己。
可是,他怎么就死了啊。
施从回忆里出来,眼泪已经湿了满脸。
他取出笛子,放在嘴边,吹了一曲送行的丧乐。
阳关三和邱生对视一眼,曲中痛意流淌,他们不懂乐理却也觉得难过,想来管仲应是施颇有渊源的人,也就静静听着。
曲毕。
“阳大哥可否给碗水喝?”施放下笛子,将衣服都整理齐整,盘腿坐了下去。
阳关三想着施应该已经送别完了故去之人,应了一声赶紧取碗倒了水给施送了过去。
施喝了一半,在面前倒了一半。
而后摔了碗,捡起地上的碎碗片,用力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上了牢房的木柱子,这一幕吓坏了外边的阳关三和邱生。
以至于他俩都没能反应过来,呆愣了片刻才慌里慌张地取钥匙开牢门。
“他说他能每次都救下我的,他食言了。”
阳关三听不懂施在说什么,可看着自手腕处汩汩而流的血也慌了神,“乐师你这是……这可如何是好……邱生快想想办法啊,乐师你再坚持坚持……”
邱生跑去找狱中大夫了,阳关三手忙脚乱地用衣服裹住施的手,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啊乐师,我们哥俩不会为难你的,你这是……”
施对阳关三笑笑,而后抽出了自己的手,轻轻道:“我要去找他算账了。”
邱生带着狱中大夫赶到牢房时,施已经没了呼吸。
阳关三擦了擦眼睛,说话有些厚重的鼻音,“禀告大王吧。”
夷吾对施的死讯并不在乎,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施是谁。
不过是谁都不重要,死了就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