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妃手里的铜片在听到往内宫来的脚步声后又收了回去。
她将铜片扔到了梁青玉的脚边。
而后跪到夷吾面前大哭出声。
“大王您一定要坚持住…大夫很快就来了,您会没事的……”
她瞬间哭出了满脸的泪,“大王…您不要吓我……”
宁妃的一秒切换并未让梁青玉有半点反应。
太累了,梁夫人从未觉得如此疲累过。
经过今天,夷吾不管死不死,自己都再不会有半点机会能靠近他。
报仇就此终结。
想来自己早就该死,苟延残喘至今,总算得已手刃仇人,再也难管身后事。
母国被灭,父亲不知是生是死,一双儿女身处他乡。
最该亲近的枕边人却在死生相残。
为何,为何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
梁青玉伸手去够那块被宁妃丢过来的铜片。
铜片上沾满了鲜血,滑得让她有些拿不住。
梁青玉颤抖的手拿了好几次才将铜片拿到手里,她偏过头,将铜片放到了自己的脖间。
梁青玉看着宁妃做戏,看着夷吾兀自痛苦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夷吾还是年少模样,他风尘仆仆而来,却难掩一身贵气。
年少人对自己一见倾心,他寻着机会就去见她,带一捧鲜花,与她讲在屈城的事情。
那时的他还意气风发,哪怕是逃亡至梁国也没见太大落魄模样。
他向父亲求娶自己,承诺若是回国必定封她为大晋夫人,她的儿子必定为太子。
新婚时,他眼含泪光,对她说终于娶到心上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献公去世的消息传到梁国,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间,跟她说他只有自己了。
是他说的,往后余生,永不相负。
是了,就是因为自己识人不清,信了他的鬼话,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报应啊。
梁青玉闭上了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划了下去。
晋夷吾,你我恩怨就此了结。
来生做山鸟也好,做河鱼也罢,只希望永远永远都不要再遇到你了。
守卫带来的人刚进门便看到梁夫人自戕这一幕,他们也来不及阻止,只能先全力救治地上仅剩一丝残血的夷吾。
在专业人的专业处理下,夷吾居然止住了血,还没死透。
他们小心地将夷吾抬去了他的寝殿,所有大夫都候着,商量着救治办法。
宁妃寸步不离地守在夷吾的床边。
奈何伤口太深,失血过多,虽然命还在,但也没有更好的消息了。
他们只好去请司林伯。
只能寄希望于这个神医,看还有没有办法。
楚国。
“晋国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国公夷吾忽然重病,如今在寝宫内休养,下令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上朝了,具体什么时候上朝也没出通知。”
“夷吾怎么突然病了?”重耳还有些奇怪,“前不久不是还特别强调了他现在生龙活虎的。”
狐偃将手里的密信递给重耳,道:“先轸说,据宫内阿宁所言,不是重病,是重伤,是被囚禁的梁夫人动的手。”
重耳在许久之前就在晋王宫布下了暗线,对于夷吾身边的众多消息也很是了解,他知道梁夫人是谁,也大概清楚她在夷吾手下的凄惨遭遇。
当时他给国内传过消息,想让自己的人看能不能想办法救一救。
无奈夷吾对梁夫人恨之入骨,被囚禁之后,重耳的人硬是没有找到机会接近她。
重耳分析了许久,也通过重瞳看到了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只是还是想不通夷吾的恨来源于哪里。
正在几人聊着国内发生的变动时,楚王宫的宫女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重耳公子,我们大王为公子设享九献之宴,定于七日之后。特邀请公子以及公子的众位士人一同参加。”
宫女将话带到之后就退了下去,也不给重耳答应或者拒绝的机会。
重耳见宫女的身影远去,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魏武子本是前魏国的贵族,自然也是知道什么是九献之宴,他几乎是替重耳表达了他的疑问:“九献之宴?楚王陛下没搞错吧?我们的身份受得住这个级别的宴会吗?”
介之推不明白,“在楚国这些天,大大小小的宴会参加了那么多,这九献之宴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赵衰便和介之推解释道:“九献之宴说白了就是一种酒文化,献嘛,就是献酒,敬酒的意思,敬酒的次数越多,就代表主人家对客人的态度越是尊敬,但是什么都有个度,如果一直没完没了的敬酒,那就没法吃饭了,所以按惯例,敬酒九次为封顶。因此得名九献之宴。”
介之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所以楚王陛下要给公子敬酒九次吗?”
“听刚才来传话的意思,楚王陛下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赵衰接着道: “按照礼法尊卑有序,不是什么人都能被以最高等级的规格招待的,通常只有一国之国公,或者是代表周天子出席的士卿才能享受九献的宴请。”
狐偃若有所思,接上了话茬,:“是的,楚王以九献的规格宴请我们公子,就是将我们公子当成了一国之君来招待,可是现在晋国的国公是夷吾,严格说起来,这就僭越了。”
重耳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他正在想以一个什么理由拒绝这个宴会邀请。
赵衰见重耳不打算接受,赶紧劝道:“哪有什么僭越之处。要论僭越,我们要回晋国做的事早就是大僭越了。如今夷吾遭受重创,太子圉又还远在秦国,晋国朝局动荡,这对我们来说是多好的机会,楚大王既然敢以九献宴请我们,我们何不就顺势答应,也算是为我们树立威望,何乐而不为?”
狐偃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也道:“妹夫说得没错,公子不必妄自菲薄,早晚你都是晋公,这九献之宴你当得起。”
介之推不太明白其中细节,但是也听得懂好歹,也道:“公子值得一切最好的。”
下边的人都这么说了,重耳也就没有再推辞的道理。便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