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霜雪转眸望去,见提剑而来的白衣青年,心里寒了三分。
虽一月过去,他刻毒的话还烙印在她心里,如一根拔不出的毒刺,轻触便隐隐作痛。
来人沉面冷喝到:“陆公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少年意气风发,不卑不亢,施礼毕,依旧仰着俊颜。
他高声笑道:“久仰贵宗剑尊座下大弟子姓名,方才一剑藏劲,果然名不虚传。陆某来此一游,本也想同墨道友切磋切磋,只是道友似乎不太欢迎陆某?青岚山开放游览,为何我却不能来?”
“来可以,不能动我们宗内弟子。”墨寒秋略还一礼,冷冷道。
江夜亭方欲再瞧一眼那仙姿少女,墨寒秋提步一挪,挡在了他们之间。
他方收回视线道:“原来是贵宗道友,失敬,还以为是天上掉下个仙子来。”
后半句让少女面露惊色,方才未退的红晕如今又添一重。
墨寒秋忍怒似的微微闭目:“陆公子要找我切磋,那便同我去前山剑场,那里开阔。”
江夜亭轻轻点头,两人忽化作两股风,朝另一座高峰疾掠而去。
沉霜雪愣了片刻,飞身追上,一边追一边颇羡慕他们大成的轻功如此迅疾。
墨寒秋与贵客之消息如爆竹炸响了青岚山上各派。
白衣弟子快的快慢的慢纷纷赶来,瞬间在剑场外就聚了千众,翘首祈盼,想一睹精英弟子首座的风采。
在白衣弟子们的一道道惊呼中,剑场上金光频闪。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快得让人眼花,一挑,一拨,一刺,一扫,剑法矫健如行云流水,寒光凌厉欲划破长空。
墨寒秋使出三段追风剑,又叠四段撤月剑,本不想再加,不料对方剑如飞风,也换了剑法,越加咄咄逼人起来。
他打出五段青云出岫,辅以六段劲松,竟还是未占上风。
底下弟子亲眼见着六段剑法,早已激动万分,扯着嗓子呐喊助威,吼声震天动地,把青岚山上老师父们都引了来,旋在半空观望。
剑尊一见是自家徒弟,胡子一翘傲娇一笑,朝静立一旁的丹尊道:“小伙子还是不错的。”
丹尊垂眸浅笑,优雅颔首。
七段净宇飞星、八段苍龙潜海,铮铮剑鸣回响,依然僵持不下。
墨寒秋微惊,眼前公子到底是何人,如此精湛的剑术不可能在中洲默默无闻。
他方欲收手,对方似察觉了他的迟疑,率先露了个破绽,让他的玄剑趁空近了身,他急忙住手,剑锋分毫不差地架到玄衣少年一截皓项上。
两人蓦地分开一段距离,江夜亭一抱拳,展颜开口道:“是陆某剑术不精,甘拜下风。”
墨寒秋心知少年实力远非如此,因照顾自己颜面,不想让他在本宗丢面子,才故意认输的,心里不觉对他生了一分敬意。
他抱拳赞道:“陆公子剑法甚佳。”
场外沉霜雪看剑看得眼花缭乱,不知心应向谁。
纠结片刻作为青岚宗子弟还是隐隐希望师兄能赢。
见师兄果然赢了,她心底激起一丝久违的雀跃之感,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这笑意却被远处场内少年看在眼里,少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告退转身,潇洒离去,玄色衣带翩跹风里。
墨寒秋回身,亦看向她。
然而他视线只停留了片刻,便低垂下来,向别处望去,转身疾掠向师父那方去了,众人方散。
清雅居室内,墨寒秋跪坐。
剑尊皱眉道:“你也太小心,出风头本是在少女芳心纵火的绝佳时机,怎不上前解释?”
“师父知我来此并非为他事。”青年颇稳重,沉声道。
剑尊干咳两声,看向爱徒:“你想问,那陆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墨寒秋颔首。
师父一笑,惜才似的轻叹:“他是中洲百武大会蝉联榜首的江夜亭。”
青年眉露微喜:“原来是江小公子!败在他手下,也不觉什么了。”
百武大会荣称为中洲青年才俊的熔炉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习武宗门弟子证明自己实力的道路有千千万万条,它却是最权威,全中洲最认可的一条。
一般弟子出了宗门便没了活计,除了一点子功夫便没了一技之长,有的甚至漂泊流离成了乞丐。
多少天骄才子为争夺榜上之名多年来自残式修炼,每逢大会便要拼个头破血流,不断全身骨,不断最后一口气,都不愿认输的。
只要榜上有名,那便是江湖高手,中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保镖、押银、出界采资源的高报酬活计想要多少有多少,名望人脉纷至沓来。
可谓是大多宗门弟子凭实力发家致富、谋求高位的不二之选。
而百武大会又根据地域的大小分了严格的等阶,有最低等的乡际百武大会,继而是城际百武大会,继而州际,省际,最后才是最高阶的中洲百武大会。
那一道仅有一百个位子的百武天榜,是整个人界炙手可热的存在,可谓上榜即封神。
在绝大多数人刻苦试炼钻研,自残头破的时候,也会出几个天赋异禀的人。
他们却并非走了捷径,亦非拥了什么绝对制胜的法宝。
世人也不知他们长盛不衰的秘密究竟为何,这唯有他们自己知道。
传说道来,那蝉联榜首的江小公子毕生有三好,品佳酿,赏歌舞,观美人。
人们见着他的地方也总在一些烟花柳巷,奢靡繁华之地。
他也总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坐着,眼里带着纨绔公子一般的桃花和散漫,真真是与修炼比武一干子事八竿子打不着。
方才墨寒秋一见他,也觉得他是个花花公子,不成器的
没想到他剑法如此之好,没想到……
他沉重的叹息一声。
*
时间纸卷翻过秋冬又四季,沉霜雪凭着一腔兴趣把轻功练上了八段,其速之快,超过了青岚宗内任何弟子。
师父满意地抚髭笑道:“这功夫除了为师,从未有人练到八段,连墨寒秋也只到七段,倘若以后他再想欺负你,也追不着你了。”
一年半载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师父竟还记得,沉霜雪的心早不痛不痒,呲牙一笑,跪谢师父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