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在两年间,能发生许多事。
许多人逝去,许多人新生,许多人怀念,许多人遗忘。
在多数人眼中,两年亦如诸多汩汩流去的岁月一般平常。
生活没有改变,谋生的手段一如从前,怀揣着同样的大志,却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工作。
许多地方该战的战,该休的休。
人族内部分分合合,中州边境抵御外族纷扰。
但是,两年,如果发生了什么大事,就足以让世界的风云变幻。
青岚宗作为中州霸主,它被灭了,要说在这之后中洲没有些变化,那多多少少有些蒙蔽人耳目的意味。
毕竟是中洲第一大势力垮塌,势必要引起中洲格局的巨变。
这中洲人间的局势,若是先说个总结,那便是自事发之日起几乎崩成了一盘散沙后,初步有了聚合的迹象。
中洲虽是有国有城,却只是明面上的,放眼六界之格局来看,本质上,各大领土更多是以宗派划分,以宗派之力管辖一片领土。
譬如,自打天隐王朝境内青岚宗和梨花堂灭了,王朝国土便由从前实力排第三的空灵谷守卫。
这是小的。
若看大的,放眼整片中洲,青岚宗覆灭后,在中洲实力排名前十的宗门先后顺序变化极快。
颇令人瞩目的,便是由江解悟执掌的另一个超然势力——江月山庄。
江月山庄原在中洲排行第八,青岚宗灭后排行第七。
然而,排行第五、第六的星辰阁和青云门忽然自愿加入其麾下,让其倏然前进了三名,超过了第四大宗门。
可见江解悟有些野心和魄力。
两年来,江家带领江月山庄更加壮大,而且江解悟的次子江夜亭常年霸榜中洲百武大会之首,山庄又多派人去边境清扫妖、魔族,声望以奇速累积。
如今,江月山庄实力至强,又担起了保卫人族的重任,对江月山庄的名声和功绩,中洲上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众人皆对这一家信仰难移,感恩不尽。
不仅在中洲,六界各族都对江月山庄有所忌惮。
故而,民心更向着江月山庄,其他势力纷纷向其靠拢,有几个也有合并之势,冷眼旁观的高人皆道,江月山庄想成为中洲的新一任领头宗门,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便是趋于合一的局势。
这两年,也让另一个人出了名。
名声好坏与江解悟完全相反,沉霜雪是以作恶多端的大魔头闻名六界。
多少人一口咬定她是灭了青岚宗和梨花堂的真凶。
一来,世人看惯了满街飘落的捉拿檄文。
二来,宗门被灭皆在一夜之间,无人目睹,且到处飘荡着魔泽,一定是实力极强的大魔头所为。
而恰好沉霜雪被揭露魔族身份。
有个说法便是,她一直潜伏中洲,以便一一瓦解人族战力,却不料被剑尊发现,计划中断,如此这般,皆说得通。
三来,宗门被灭时刻,无人证明当时她身在何处。
因其上三点,世人皆认定凶手是沉霜雪。
但据天鉴地放出的消息,此案一直是在调查中,久久不下定论。
查天明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束手无策。
中洲最高监察机构天鉴地,其首座的位子分量极重,没有举世无双的能耐,是坐不上去的。
以往到手的案子,他都探查如流水,万年来,从没有碰到如此令人匪夷所思,无从下手的。
首先,被杀者伤处,看上去皆是被快刀所伤,而魔族多用的是魔泽。
其次,刀法太快,一夜完成,竟然没有一个活口,更无人察觉!
太诡异!
中洲出过太多奇案,都未见此种规模,此种迅疾的。
没有一丝突破口。
以至于地方看了又看,人查了再查,物品搜了又搜,两年来还是未有进展。
故而,中洲既不能认为沉霜雪有罪,也不能判定她无罪。
然而传闻中,她在这两年里却酷爱恶作剧,把自己弄得臭名昭着。
中洲甚至六界上,许多好事盛典都是被她破坏的,夺宝、砸场子,通通都有她沾手。
她不光坏人族好事,妖族、魔族、甚至仙族的大事,她都能染指。
她毫无畏惧,却令人畏惧。
她纵然引得六界各族都恨得牙痒痒,人人嫌恶,但她的出没总是神不知鬼不觉,无人能够抓到她。
为此,天鉴地也不得不出动过几次,却抓不到她,令人奇特的是,往日天鉴地都是红黑二司抓人,一抓一个准。
但是对抓沉霜雪这个大魔头却一概抓不住,屡次都是神秘而强大的总司查天明亲自出马,但每次都是堪堪要抓到时,不幸让大魔头跑了。
六界上,东南西北洲各地妖魔族也被这个魔头惹了个遍,也有出动大军团去围剿追杀的,但都抓不到,也至今未有人查出此魔头居于何处。
天界本不想管,奈何她也招惹了几个神仙,于是各族终是把仙族也拉下水,仙族也撒网搜捕,却也无果。
属于是六界皆知其名,六界皆厌其恶,却都难寻其踪。
大魔头属实强大,来无影去无踪,无人能敌。
全中洲,全六界都在骂。
连刚听懂话的小孩都要对着她的名字啐一口。
但骂声归骂声,传闻也有大半是假的部分。一些看透眼的人终归是知道的,沉霜雪所做的坏事,无非是恶作剧,从不伤人,从不干杀人放火的事。
说来也奇怪,魔头不都是吃人的么?
所以,有些谣传就将之夸大了去,说她吃人,吃小孩,吃人不吐骨头……
所以,名声更加不好。
这大魔头行坏事之前还有个习惯,总会知会世人一声,以重要宾客的身份自居,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来。
往往这时候,负责大事的势力就会散财散情,竭尽全力请来高人相助,阻止她行动,保护自己利益。
但天下人也知,这些全是徒劳,只要是她想干的事,无一例外,全都能得手。
所以,这个名字,也几乎是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步。
天下公正之司天鉴地总司查天明曾有言:“她做的这些事,虽然真实动机有待查实,但她的行为确实破坏了秩序,妨碍了很多人,她终要为她的所作所为受罚。”
*
万象山,山如其名,如万根象牙冲破黑云密布的高天。
山巅有一座宝殿,殿宇阴森,像是住着魔头。
此时,令世人闻风丧胆的魔头沉霜雪,就正坐在峰峦之殿的宝座上,一只纤手扶额。
料峭春风吹入大殿,拂过少女面额,那张脸生得极为娇媚动人,好像天仙下凡,世间再没有一张容貌,与她生得同样好。
“这是你的新部下,墨相逢。”一道她早已十分熟悉、万分憎恶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这道声音的主人,鹿面尊者,两年来,以常人难以忍受的刑罚相逼,以取她性命相胁,指使她做出一系列事情来。
但她最深处的那一根骨子是硬的,只表面上做些破坏,绝不触碰底线。
而且,一旦面具上感应不到气泽,就意味着脱离了鹿面尊者的监视,那时候,她就会在暗中竭力将所做的事弥补回来。
所以,她接手的任务,在不久之后,任何坏的影响会自动消除。
世人对此皆是看在眼里的,也有诸多疑惑之词,最后却皆只道是天赐好运,或是有侠义之人相助,绝不会联想到她这边。
她摩挲着额头,这些事情已经做了,大局在关键节点处的方向改了,诸般命数也因她而变了。
骂,是要背的,罚,她也是甘愿受的。
只要,是在她查清真相,为宗门复仇之后。
这鹿面尊者是谁,也要查。
她知道,帮鹿面尊者做这些任务是错误的,是要受到惩罚的。
但是,她想借着执行任务的契机,利用其资源和人脉探查真相。
同时,她要调查鹿面尊者究竟是谁,查清他的动机和野心,以在适当的时候向世人揭露这个势力,保护六界苍生。
执行任务,不过是暂时配合着演戏罢了。
趁着闯荡六界做任务的时机,她一直在暗中追查线索。
然而至今案子还没有眉目。
她抬眼,望了台下那人一眼。
是个极美的男子。
男子面如冠玉,完美身段藏于青袍之下,气质出尘,好似浊世中的一股清泉。
一身玄衣,腰佩剑,一直垂首行礼,等待着她的答复。
“你便是墨相逢?”她的声音听上去,是一道极为温柔的、让人听到便双腿酥软的娇音。
她两眼微眯,难道是执行任务后挽回的痕迹太明显,亦或是自己擅自行动的次数太多,被鹿面尊者发现了苗头,现在派人来监视她了不成?
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了才是。
她无奈地轻声说道,声音带着魔女般的尾音:“在这里选个住处吧,无事不要来找我。”
“是。”青年拱手,后退两步,转身走出大殿,行走时,玄袍舞动,剑锋与剑鞘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响声。
玄衣青年选了个宽敞壮阔的偏殿,点灯,坐下,将不多的一小袋行李置于木案上,轻轻地解开,露出了其中的物件。
他的视线落在那里头,一个白玉扳指上,白玉上雕刻着一棵生动的小树。
他还记得。
那是她亲手雕刻了送他的。
还有一串蓝白手链。
他也记得。
是她亲手穿好了送他的。
他一张易容过的脸上,唇角微勾,笑了笑,将东西裹起来,锁到了柜子中。
如今,时局动荡,邪魔当道,就让这些东西,随他以往的名字,“墨寒秋”,一同暂时尘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