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是一片梅林，他们所处的暖阁建于山顶，坐在二楼檐廊边朝下望去，可以将漫山遍野的红梅尽收眼底。
云端月支着下颌，倚靠着栏杆赏梅。
凛冽的寒风吹动着她的额发，有些冷，她裹了裹衣服，从一旁桌上拿了一个黄灿灿的橘子。
这时，身后传来动静，厚实的大氅披在她肩上。
回头，就看到垂首站在身后的暗卫，沉默的如同忠实的影子。
他又换回了一身黑色劲装，以前云端月送给他的花哨衣裳反而没有再动过。
暗卫的训诫里，过分显眼的装扮不利于潜行和任务。
云端月招呼他坐下，暗卫摇摇头，伸手主动为她剥起橘子。
不知道是不是阿律耶体质太好的缘故，他受了伤之后比一般人都要恢复的快一些。
这才醒来短短五天时间，从他的行动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对于云端月的羡慕，阿律耶剥橘子的动作微僵，随即低声解释：“每个影龙卫都要经历上百种毒性淬炼，或许因此缘故，体质与常人不太一样。”
梅树的枝桠终于不堪重负，微微颤动，积雪扑簌簌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沉默片刻，云端月轻声询问：“淬炼……会很痛吗？”
阿律耶将剥好的橘子去掉白丝，一瓣瓣分开，摆好放到盘子里给她。
“习惯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阿律耶的语调很是平静。
但是云端月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浑身剧痛，所谓的淬炼当然不会让你医治，而是硬生生熬过去才会让身体产生抗药性。
云淡风轻的话语中，阿律耶的至暗过往掀开了一点斑驳面纱。
想到之前情绪全部暴露在脸上，开心了大笑，难过了大哭的小傻子，再看看如今少年隐忍，倔强阴郁的阿律耶……她就有些心里不是滋味。
她状若无意：“如果难过的话，可以哭出来哦，会好受很多。”
狠狠捏了把大腿，顿时眼中泛起泪花，她指了指自己：“你看，反正我是不会忍着，都那么痛了，不哭出来的话简直难受死！”
“殿下你别伤害自己……”他欲言又止，惶恐不已。
云端月抬袖拭去泪水，笑道：“人活一世，就该恣意妄为不是吗？以前或许不行，但是如今既然有机会，就要好好把握。”
许是少女眼中的光芒太过灼目，他不敢直视，慌乱退后几步，拉开两人间的主仆距离。
长睫剧烈颤动，如同振翅的蝶翼，眸中翻涌着幽暗的情绪。
云端月见他这副卑驯的模样就来气。
凑过去拉他，“你再叫我殿下试试，说了叫姐姐，之前不让你喊天天喊，现在我乐意了你反倒不乐意了！”
阿律耶被她按到凳子上坐下，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他潜意识认为这是逾越，但又不敢违抗命令。
暖阁里，热烘烘的暖炉上煨着一壶花茶，香味经过沸水蒸腾，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不禁沉醉其中。
手炉上的小茶壶欢快的吹着哨音，云端月连忙取过帕子包在把手上要去拎。
“殿……姐姐，我来吧。”阿律耶不由分说拦下她，主动拎起滚烫的小茶壶。
云端月笑着道谢，转瞬又有些忧愁，要是他一直这样该多好啊，她倒不介意有那么大只的弟弟……
可惜，熊飞飞告诉她，阿律耶的部属已经开始研制解药，顺利的话，可能冬天过完他就能恢复记忆。
现在她可以和他和平共处，那之后呢？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暗卫将她的情绪改变看在眼里。
不懂她为什么有些闷闷不乐，难道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好？
阿律耶飞快瞟了她一眼，将沏好的热茶轻轻放到她面前，小声提醒：“小心烫。”
云端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应答。
暗卫也沉默下来，无声陪伴在她身边。
天空的乌云堆叠着滚动，阿律耶蓦然抬头看向梅林方向，浑身充满了戒备。
屋外传来踩雪声，云端月回过神，来人扬声向她禀告：“殿下，刑部的人求见。”
原来是之前刺客的事情有了眉目。
云端月应了声：“知晓了，本宫这就过去。”
管事等候在阁楼下，她回头嘱咐阿律耶：“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暗卫张了张口，最终只是敛眉顺应：“好，姐姐早去早回。”
目送云端月走远，梅林又恢复了往日寂静。
阿律耶脸上的温顺瞬间消逝，眸子微凝，倏然望向一处梅树，眼神凌厉：“你们是什么人？”
下一刻，本该空无一人的林中，倏然出现几名鬼魅般的身影。
为首一人向前迈出一步，嗓音婉转，竟是一名女子：“主子，属下们来迟……”
*
“殿下，袭击您的幕后真凶已经找到，这是罪证，殿下请过目。”
油头肥脑的官员敷衍拱手，老神在在坐在位子上，示意手下将所谓的“罪证”拿给云端月看。
官员一边觑着云端月的反应，一边拿起茶盏撇了撇茶叶，喝下一口，立刻面露嫌弃随手搁置一旁。
然而云端月接都没接，端坐在位子上，好整以暇望着官员。
官员被她看得心底发毛，面色逐渐僵硬，轻咳一声坐直身体：“殿下若是不想看，那就算了，总之真凶已经找到，殿下大可放心。”
“慢着，谁说本宫不看。”云端月慢悠悠制止对方，接过来展开随便扫了两眼。
所谓的真凶是之前差点侮辱杀害原主的匪徒余党，动机便是计划着绑走五公主作为禁脔玩弄报复。
其中的供词更是毫不修饰，都是露骨又不堪入目的狎亵之言。
一看就是云如冰谋划不成，故意拿这个罪证羞辱恶心她的。
若是一般女子，这无疑是最恶毒的羞辱。
可云端月是谁啊，前世品鉴过的小黄文加起来没有上千都有上百，在她看来，其中的描写简直太过含蓄，毫无亮点可言。
她嗤笑一声，把那厚厚一叠供述砸在桌上。
官员肥肉一颤，讪笑：“殿下这是对下官的调查结果不满意？”
云端月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大人不如帮我给真凶带句话。”
“什、什么话？”
少女桀然一笑，“丑人多作怪。”
官员不明所以，回去复命了。
当天夜里，长公主的宫殿隐隐传来尖锐的怒骂，其中还混合着破碎的声响。
云如冰极其看中自己的美貌，听不得半句贬低，云端月算是一招插在了对方肺管子上。
听到熊飞飞的转播，她都快要笑死，不过随口一句，某人就对号入座破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