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姥姥即便发火,也没有歇斯底里地怒吼,而是如娓娓道来地述说,说着她的期望,她的愿望。
苏平深深埋着脑袋,一句话不敢说,他知道师父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这做弟子的,也没办法反驳,只能由着师父的话来。
萍姥姥一声长叹,有些心酸,“到壶里,为师帮你熬了一桶药,可以让你因负荷过度而渐渐崩坏的躯体恢复大部分,但能否完全恢复,尚未可知。”
苏平心感无奈,但并不后悔,身为千岩军就该如此的,若是因为害怕与担心就不去做,那么干脆当初就不参军。
在师父眼中,少年是个年少老成,但不失热心肠的好孩子,只是总不太爱护自己,身上拖带着数不尽的伤势。
明明她都说过了不止一次,苦口婆心,言语道尽,可其他事情都无比遵守,十分听话的少年,偏偏就在这一事上不守承诺。
这也是无奈的,因为身为千岩军的人,哪一个不是置生死于度外,悍不畏死,立于万万人前的存在。
苏平回头看了一眼银发女子,却发现其一动不动,明明呼吸脉搏都在,可就是面容呆滞,如同美丽的雕塑。
萍姥姥解释道:“她中了目障和感知障碍,不知道为师刚刚说的,有关你伤势的一切事情,只管安心。”
苏平脑袋埋得更深了,似是羞愧难当,“对不起,师父,我没能听您的话,是弟子错了。”
萍姥姥摆了摆手,扭头望着少年,“你没错,为国为民是千岩军的必须,既然当了千岩军,的确不可违背,为师也是老糊涂了啊!”
她微微笑了笑,苦涩难掩,更是难言,这位弟子如此的拼命,怕是距离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间,不会超过八十年。
好不容易,熬到今时有个天赋不错,为人品行都说得过去,相貌尚可的弟子,她真想多陪一段时间,多陪这孩子走过漫漫人生路。
但若少年那么一直不知节制的话,她估计不到八十年会再下降,极速缩减,这样的结局,是她不愿看到的。
“好了,进壶里吧。”
萍姥姥一手捏法印,三人瞬间消失,被卷入那尘歌壶之中,由于早前就设立了目障和音障,也无人发现这里的异常。
尘歌壶中,地表裸露着泥土,有的地方甚至稍稍龟裂,仿佛历经大旱一般,荒芜而凄凉。
苏平看着眼前的场景,不免得一愣,这与他上回来时的景象,简直可以说是天翻地覆,此地完全没有了绿茵遍地,落英缤纷的生命旺盛之感,只剩悲凉铺面,无比忧愁。
“师父,尘歌壶这是遭遇什么重大破坏了,都成了如今这样?”
“还能是怎么弄的,自然是那一桶药材,为师将壶中培育的所有药草,包括这处洞天蕴含一丁点仙气的草皮全部掀翻,都用来制作那一桶药,你快去泡着吧。”
得了解释,苏平悻悻跑进房子里,卸下衣物进了药浴的桶里,感受着这几年不曾有过的泡药浴舒适感。
啪!
猛然间,苏平体内并发一声巨响,如同擂鼓之声,闷雷响动,震彻整片洞天,他自身面目狰狞,手脚都蜷缩着,起身剧烈痛苦。
苏平一惊,从前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异变过,都是舒舒服服地泡完之后,换上衣服就行,根本不会这样。
萍姥姥在门外,守着一动不动的申鹤,解释道:“你如今体内的仙力之府,通道几乎全部郁结,唯有这药浴将其全部打通,顺带可以恢复受损的身躯,无论多么疼痛,你都先忍住了。”
啪啪啪!
萍姥姥话音未落,又是接连数声响起,苏平咬着牙闷哼一声,全身都在剧烈颤抖,心脏怦怦狂跳,仿佛要蹦出躯干,去到体外狂欢。
然后不仅仅是心脏,他的五脏六腑都像在被挤压,又向四面八方拉扯到极限,紧接着极速挤压收缩,由此不断循环。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几座大山碾压一般,身体好似都支离破碎了,竟然相互感应不到位置,这是痛苦达到顶峰之后,大脑自主产生的幻觉。
过了许久,一直处在似痛非痛的状态下,苏平双目通红,眼框眸子都是,说不出的红,犹如直接把鲜血涂在上面,他的面目狰狞扭曲,无比可怖。
终于,似到了某个临界点一般,苏平感觉浑身无力,但体内很清凉,也再无剧烈疼痛感,仿佛所有的郁塞都被打通了,从里到外的通畅。
苏平摊在桶壁上,脑袋上仰着,鼻子还在往外透气,神色疲倦神色之余,还有微微放松的舒适感。
忽然间,他双目大睁,几乎要暴突而出,刚刚无力的身躯也似乎恢复了力气,在浴桶中翻腾,溅起阵阵水花。
“啊啊啊……”这一次,苏平忍受不住 张口嘶声大喊,无比痛苦的嚎叫,传遍整个尘歌壶,形似某种野兽的痛吼。
这是因为,他所感受到的痛苦,比之方才要更猛烈得许多,大山压顶,内脏撕扯都是算轻的,他此刻感觉自己骨头成碎片,经脉似断绝,每次呼吸都无比艰难,像吸入刀剑类的锋利铁器,是说不出的难熬。
尤其每一次呼吸时,他全身的骨髓,仿佛都在翻腾,跟要撑破骨腔一样,像是有千百枚钢针刺痛。
哀嚎不断,使得门外的萍姥姥一叹。
“徒儿啊,希望你能够熬的过去吧。”
有关仙力的事,本就是一点是马虎不得的,因为承载的是天地间的气,然后化作自己的力,稍微命不好命不硬的,可能直接就死了,一点没法挣扎。
不仅仅是萍姥姥与一动不动的申鹤在此,还有两头大团雀也在,如烟雨蓝羽的销虹霁雨真君,阿圆,以及一身乌金羽毛的寻瑰纳奇真君。
他们是被这惨叫吸引过来的,也明白里头正在进行着,多么重要的事情。
阿圆担忧道:“阿萍,他这么大的反应,超乎以往的每一次啊,不会有事的吧?”
萍姥姥沉吟少许,目光闪烁,喃喃自语:“气还在,就没事。”
寻瑰纳奇真君道:“阿萍的弟子,素来都是心智坚定,意志强悍之辈,相信苏平也能够没事的。”
他能在此地,当然也是一位仙人,只不过先前在外云游,很少回来罢了,喜好寻瑰纳奇,这性子正如其仙号。
等待之中,那惨叫哀嚎渐歇,直到再无声息,三位仙人都面面相觑,松了口气。
不久后,大门被推开,苏平大步跨出,虽然外表并无变化,但是三位仙人却是能感受到,他的有所不同。
萍姥姥微笑道:“恢复了大概有八成,剩下两成只能看往后锻炼,能否补回了。”
阿圆欢呼道:“圆满结束!”
苏平一身寻常衣物,身上绷带全部已经解下,因为这让人痛不欲生的药浴过后,他的外伤全都恢复,一点疤痕都没留下,好似就不存在受伤一事。
寻瑰纳奇真君,稍微打量一会这少年,暗自点了点头,觉得能当大任。
萍姥姥望着少年,缓缓说道:“伤治了,法求了,也知晓申鹤命格可以有所改变,接下来是不是要问仙家与帝君,为何作壁上观,对璃月港不管不顾了?”
苏平眼神坚定,不过对于如此这般的话语,他还是尽量说得委婉一些,免得日后有祸。
“弟子是有这个疑问,也有一点自己的猜疑,只是不知道对不对,想恳求师父给予个确切答案!”
萍姥姥解释道:“帝君陪着璃月很多年了,近年来似乎有退位的想法,所以想要通过逐步让权,培养七星的处理能力,以及对璃月港进行一场考验。
毕竟祂老人家也不知,与神同行数千年历史的璃月,在某一天仙神全部归隐之后,会发生怎样大的变故。”
苏平一愣,没有说话。
萍姥姥问道:“与徒儿你设想的,出入很大?”
苏平摇头,“和我猜想的,其实八九不离十。”
他没有说,其实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他知道那段剧情中的人治到来,距离目前应该还有许久的时间,所以也明白当下的帝君,应该正在逐步改善制度。
这一切,都会直到帝君假死退位的那一日,方能够真正结束,尘埃落定。
岩王帝君毕竟伴随璃月建立至今,从未有过离开的迹象,若是突然离去,那么璃月众多部门所要面对的,无疑是严峻的挑战。
而提起些岁月,着手实施离去后的部分可能,这样的确很有帮助,岩王帝君不愧为一方神明,果然十分圣明。
苏平的心中,反正是做此遐想,对于帝君的认知,也从一言可翻云覆雨震动璃月,转变成懂得多方面考虑的严谨存在。
萍姥姥看他面露思索,不禁笑道:“帝君的心思,深沉若黯淡无光的海底万里,是根本猜不透的,不必白费功夫。”
苏平咧嘴笑了笑,称了声是。
萍姥姥微笑,满脸慈祥道:“昨日大战落幕后,帝君已然启程,去往至冬与冰之女皇交涉,相信不久后就会有结果!”
苏平这次愣住了。
经过萍姥姥的一番解释,他也得知其中的隐秘,并且对于帝君的存在,又有一种新的认知。
似乎这位威严的岩王帝君,也是位有仇必报的主,还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