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河高悬。
真定县城中的点点灯火,正随风摇曳,其中,最璀璨的自然要数玉吟楼了。
玉吟楼主楼第二层,南向次座。刘禅、张飞、桥蕤三人,正拿起案上的烤羊腿,大口嚼着,仿佛努力在弥补着,这五天风餐露宿以来,所错过的全部美食。
一顿好吃好喝之后,三人的饥饿感也就烟消云散了,他们逐渐把注意力转移到楼下的高台之上,那些翩翩起舞的女郎们。
只见那舞台中间,有一曼妙女子,青丝墨染,灵动飘逸,其舞姿如转玉流光,欢畅淋漓,飞巾香散之中,似莲花绽放,又如游龙穿梭,确实仿佛天女散花一般惟妙惟肖。
“巾舞!!”刘禅心中暗道,或许因为真定县靠近边郡的原因,这西汉时期的巾舞百余年后依然流行着。
对于这些舞蹈,刘禅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前世在蜀国常看,眼光颇有一些挑剔,随即评头论足说道:“此女虽然秀丽绝伦,但舞姿倒是略有一丝青涩,可能刚入行不久!”
但以桥蕤、张飞二人的欣赏水平,可看不出任何瑕疵,所以也不好接话,只得默默欣赏着。在他们看来,此女、此舞,都是人间少有。
就在几人喝着小酒,听着音乐,欣赏舞蹈的时候,刘禅突然察觉到,正对面独坐着一位怪人。倒不是说这人模样长得怪,相反此人俊朗英武,颇有一些威风。而是他的行为颇有一些奇怪,只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中间的那名绝色舞女,但一脸的表情却是黯然神伤。
“那男子是谁?”刘禅向身侧的奴仆问道。
“回贵人,小人也不清楚,只知道此人已经连续十天出现在这玉吟楼了,也不吃酒点菜,每次还都霸占着对面那席主位!”
玉吟楼是有最低消费的,每天百余钱还包住宿,不算贵,但也不是寻常人家消费得起的。但每天只花百余钱,就把人家玉吟楼的主位给霸占了,自然影响店家做生意了,也难怪那奴仆回答刘禅问话时,似有几分不悦之色。
“连续十天!!又如此神情,难道是那怪人的相好,被卖进了这玉吟楼?”刘禅心中如此暗想道。
接着刘禅又仔细打量对面那位怪人来。从此人的坐姿高度来看,估摸着身高有八尺左右,一双浓眉大眼,阔面而重颐。这一细看之下,那怪人的面容,竟令刘禅生出八分熟悉的感觉。
“赵云!!!”刘禅霍地一下站起身来,竟喊出了声。
那怪人的模样,分明就是刘禅前世所认识的那位赵云,那位在长坂坡一战,奋不顾身救他刘禅于乱军之中的大英雄。只是如今赵云的相貌,比那时候可年轻了许多。
“公子?”桥蕤、张飞二人被刘禅这一喊,倒有些手足无措。稳妥起见,纷纷起身向刘禅这边靠了过来,握剑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无妨!!德茂、翼德切莫慌乱!孤似乎看见一位故友!”刘禅摆手示意,只好对自己刚才的失态,加以解释。
“难道是对面那位?公子刚刚念叨的是赵什么云来着?”桥蕤、张飞二人面面相觑,坐回座位,有些好奇弘农王口中所说的故人是哪一位。
楼下那名绝色舞女,自然也听到了刘禅的喊声,心神一震,竟停了舞蹈,向楼上望来。
“见那名舞女望向这边,那位怪人躲了躲,身躯朝后挪动!!”他正是刘禅口中的赵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似乎是那个方向传来的,但他朝刘禅看了过去,发现自己并不认识那三人啊!
旋即,赵云似乎想到了什么,趁刘禅他们不注意,竟出玉吟楼而走。
当刘禅再次起身,发现对面的赵云竟然不见了,连忙起身去追,却哪里还有赵云的踪迹。最后只好怅然若失般,坐回了座位。
原来那名舞女姓李,名鸿雁,常山郡灵寿县人,在刘禅那一声干扰之下,只得提前退了场,但却一直关注着这边,恰好看到了刘禅这一幕,所以心中对刘禅、赵云之间的关系非常好奇。
刘禅等人吃饱喝足,便在奴仆的带领下,来到玉吟楼北面的一座宅院,准备歇息一晚。刘禅住在中间的主屋,桥蕤、张飞分别住在两侧的陪屋。
就在刘禅刚入床榻之时,“咚咚咚!”院门响起一阵扣环声。
刘禅正欲起身,却见张飞带着一脸戏谑,来报:“公子,有位李姓舞妓来访!就是适才台中献艺的那位绝色佳人。”
刘禅纳闷,“孤并没有让舞妓陪侍啊!!”
张飞一脸我不信,但可以理解的表情,说道:“天寒地冻,殿下确实需要一名暖床的侍女了!我已将人带进来了!”,说完让出身后的李鸿雁及女仆两人,顺势还把门带上了。
“这……!!”
“奴婢姓李,名鸿雁,参见公子。深夜拜访实乃有事相求,还望见谅!”李鸿雁盈盈一礼,面带歉意说道。
“小娘不惜名节,恐怕是有要事相求!但说无妨!”刘禅说完,转身在案台前坐定。
李鸿雁大礼一拜,说道:“适才玉吟楼内,奴婢听见公子曾唤了‘赵云’二字,是否?”
“哦?你怎么识得那赵云?你是他何人?”刘禅不答,反而问李鸿雁道。
“奴婢是赵云之妻!”
“放肆!!我认识的赵云,乃堂堂八尺男儿,怎么会娶一介舞妓为妻!”刘禅认为那李鸿雁在胡说,不禁提高了些嗓音说道。
在大汉朝,讲究门当户对。刘禅记忆中的赵云,虽然家势不显,但也是普通豪族出身,所以断然不会娶一名舞妓为妻,当然如果纳李鸿雁为妾室,还可以理解。
“公子息怒,奴婢所言并非虚言。我本是常山郡灵寿县城北李氏族女,三年前嫁与子龙为妻,子龙是赵云的表字!”
这倒让刘禅信了几分,于是催促问道:“后来你又怎么成了玉吟楼的舞妓?”
“三年前,子龙上山随师傅童渊修行武艺,不在家中,而我又怀有身孕,所以就住在真定县北,四五里的老家赵庄。却不料太行山的黑山贼下山来劫掠,而庄上男丁不敌,纷纷身亡,我等妇孺只能往县城而逃。”
“逃跑过程中,因贼兵追击而导致小产,胎儿没能保住,人也晕倒在路边,最后被经过此地的玉吟楼管事甄玄所救!”李鸿雁扬起衣袖,擦拭了脸颊泪珠,又接着低声说道,“待身体恢复之后,那甄玄见我有几分姿色,欲强夺为妾,我拼死不从,所以才自求为舞妓以报活命之恩!”
听完刘禅又更加相信了几分,他前世有听赵云提起过,曾有一位结发妻子死于黄巾之乱,想必就是这位了。但刘禅还想确认一番,这位李鸿雁口中的赵云,是不是他所认识的赵云,毕竟这天下同名的不少。
“我还有些疑问!!”
“公子但说无妨!”
“你可有什么信物,来证明你和赵云之间的关系?”
李鸿雁未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份白绢,缓缓铺开,起身递给了刘禅。
刘禅接过一看,只见上面所绘的正是一幅全身像,确实跟他此番看到的赵云,非常相似。心中十分确定之后,便对李鸿雁说道:“我随养父史子眇,拜会蓬莱神枪散人童渊之时,曾远远见过你夫君赵云一面,只是未曾当面拜会过。今日玉吟楼中,见对面有一怪人,细看之后竟是赵云兄一般模样,所以才失声惊呼。但转眼之后,那长得跟赵云兄一模一样的怪人,却不知所踪!”
刘禅搜索脑海中,那些融合了刘辩的全部记忆之后,倒是确实发现曾经有听养父史子眇说起过那童渊,所以只好编了这样一个理由,不然没法解释他为什么就认识赵云。
看李鸿雁面色黯然,刘禅又接着说道:“听玉吟楼的奴仆说,那人已来此处十余天,难道嫂嫂未曾发觉?”既然喊了一声赵云兄,刘禅对李鸿雁的称呼自然就变了,得以兄嫂事之。
“我只是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却从来未曾发现楼上有跟我夫君相像之人!”
“那赵云又是为何不与他发妻相见呢?难道是因为发现自己的妻子,竟沦为舞妓之后,想暗中调查清楚其中缘由?”刘禅也默默不语,自是在心中如此分析着。
“多谢公子!”李鸿雁再次俯身大拜,满脸挂着失望与失落。见刘禅不再言语,而情况又大致清楚后,李鸿雁只好起身告辞。
“嫂嫂且住,可否将你所绘画像与我,待有缘与赵云兄再次相见之后,也好有个信物与他说!”
李鸿雁想了想,也确实如此 ,在座的这位公子,虽未告诉其姓名,确实比她自己更方便找人。“那便有劳公子了!”说完小心递上白娟。
“在下姓刘,名备,字玄德!嫂嫂如有子龙消息,也可以通知我,我这几日会暂居玉吟楼!”刘禅将李鸿雁送出院门,冒充他“爹”的名字,自我介绍道。
李鸿雁再次行礼,领着侍女跟班回玉吟楼去了。
次日上午,刘禅带着桥蕤、张飞二人,在城中各大商号处,询问买马一事。几经询问后发现,这真定县的大多产业都姓“甄”。
甄氏家族在先祖甄邯时,曾鼎盛一时,也很受篡汉自立的皇帝——王莽的重用,但随着王莽失败后,又渐渐被埋没,只剩下边郡和颍川这点势力了。虽然算不上当世豪族,却也富甲一方。
“看来还是得找玉吟楼的管事甄玄啊!!”刘禅伏案写了一封拜帖,取出藏匿在怀中的弘农王印,封泥盖印之后,交给了手下亲卫,并令其送往城西甄玄府上。
现在的甄氏家族,只是有钱,家族中多是一些县令之类的小官,再也没有出现过二千石的大官,所以刘禅也不再顾虑,直接亮明身份了,毕竟以后还想继续合作买马,搭上甄氏这一条线的。
真定城西,甄氏府前。
“弘农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在下甄玄,是真定县甄氏旁支的族长!”一胖硕中年男子满面笑容从府邸大门走了出来,身后还跟随着甄氏诸多有地位的族人。
“甄族长客气了,孤初到这真定县,就听说这半城的产业,可都姓‘甄’啊!!”刘禅拱手还礼,同时命麾下亲卫奉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虽然不知弘农王是何意,但甄玄看到他带来的礼物之时,心中估摸着对方定然有事相求,也就并不在意了。
“殿下请!!弘农王远道而来,竟还带来如此厚礼!!这情义,甄氏定当铭记于心!!”
由于这迎接仪式颇为隆重,此时甄氏府邸前,有些许人群围观而来。
刘禅也是担心行踪泄露,便热情地拉着甄玄,往府内走去,这样众人也只得跟着纷纷进府。
待甄氏府邸大门紧闭,刘禅几人已在府中坐定。
刘禅坐在主位,抿一口热茶后,缓缓说道:“孤此番前来,是想甄氏帮忙买两千匹马!”
“两千匹马!!”甄玄听后,内心不由得一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可有何难处?”刘禅反问。
未待甄玄回答,其身侧一位相貌俊朗的青年男子,起身自我介绍说道:“在下甄俨,字敬方,前魏郡曲梁长,昔日何大将军府掾!”
“哦?敬方有何见教?”刘禅倒是没有想到,这甄俨竟是昔日大将军何进征辟的幕僚。
“不敢,在下只是想问殿下,买马何用?”
“敬方,何必明知故问呢?”
见这两人在打着哑谜,一旁的甄玄倒也猜出了几分意思,便补充说道:“殿下,敬方乃无极县甄氏族长,我冀州、中山两郡的甄氏,都以无极县为主。”
“原来如此!”刘禅没想到在这真定县,竟遇到甄氏主支的族长。
弘农王的到来,在甄氏看来,简直就是上天赐予的绝佳机会。甄氏一族的确有钱,但却一直想超越先祖的高度,在大汉的朝野中占据一席之地。可惜这一百多年来,却始终得不到重用,家族中倾尽资源,运作出了许多孝廉,却都是些六百石的县令,而已。
“面对甄氏的主动,接还是不接呢?”刘禅心中犹豫着。他所忧虑的是这甄氏,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见气氛尴尬,甄玄拍掌,叫来了一众私妓。莺歌燕舞之下,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殿下,接下来就住在鄙人府上,如何?也方便商议购马之事!”甄玄开口道。
“那便叨扰了!不过孤来汝府上之事,切莫外传!”刘禅不好拒绝,只得答应了。
“谨遵殿下命令!”在甄玄看来,接受甄氏家族财力之事,虽然刘禅没开口接受,但至少没有拒绝,待让弘农王了解甄氏的实力之后,他相信弘农王自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如今乱世已起,没有哪一位当权者,能拒绝甄氏一族的财力。